一进去,便是满屋子药味,她抬眼,便见赵霁云坐在榻上,不似昨晚般衣襟打开,今日他穿得严严实实,神色瞧着很是苍白,如此病弱地歪靠在枕上,抬眼见了她,神色间有些窘色。他望着她欲言又止。禾衣被他这一眼看得心中咯噔。“因为李齐光还活着。”赵霁云坐直了身体,他看着禾衣,俊美的脸上染上两片红云,他别开脸,垂下眼睛干咳了一声,“嫂夫人坐,昨日我与窦山一道饮多了几杯酒,归家时难掩醉态,后来……听说是你给我熬煮了醒酒汤,我昨日可是发了酒疯冒犯了你?”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羞窘,颇有些难堪的意味,连看都不好意思看禾衣。禾衣呼吸都停滞了,一时摸不准赵霁云究竟是记得还是不记得昨晚上的事。且他是与窦山喝酒,这让她不得不去想,是否是因为陶家之事他才有此应酬?但她不论如何只当昨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缓慢在榻边的圆凳上坐下,笑着说:“自是没有,我将醒酒汤送来,你喝下后便闭上了眼,我便离开了。”赵霁云一下扭过头来,眼像一汪春水,直直地看向禾衣,像是要看进她心里去,他脸上的红云也静悄悄地褪去了,他轻轻问道:“我真的没有发酒疯?”禾衣对上那双眼睛,第一次发现赵霁云的眼睛极黑,盯着人时深幽透邃,她下意识避开视线,却点点头,道:“没有。”赵霁云轻轻歪倒回软枕上,没有半分意外,他仗着禾衣此刻不看自己,翘了翘唇角,温声说:“那许是我真的喝太多了,除却昏睡便再发不了一点酒疯,否则,根据从前几回,总要闹一些笑话,若是让嫂夫人见到我那般不雅的模样,也甚是没面子呀。”说到最后,他微微笑起来。禾衣听了这话,只好附和地笑两声。赵霁云默了默,才是又道:“我今日请嫂夫人来,是因着李兄的事。”禾衣一听是关于丈夫的,一双平和恬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又看了过去,问:“二郎怎的了?”二郎……赵霁云舌尖轻轻卷过这两个字,他温声说:“倒没甚大事,我今日恰好要遣人去一趟书院办事,不知嫂夫人可有书信要寄给李兄?”这话简直如甘露浇来,禾衣一下笑起来,心中欢喜难掩,抿着唇笑,点点头,“要,我这便回去写。”赵霁云盯着她唇角的梨涡,温温柔柔的,“何必回去写呢,金书,去备纸笔来。”一直安静如木头人的金书立刻去备了纸笔过来。禾衣心里念着想着李齐光,又怎会在意赵霁云怎么样?她偏头见金书取了纸笔过来,也不扭捏,回头对赵霁云笑了一下,抿着唇还有些不好意思,“那我这便写信,不耽误你的时间。”赵霁云只是温和地笑,没有说话。禾衣自是以为赵霁云急着寄信,起身走到几步开外的桌旁坐下,金书早已磨好墨,她提起笔来,便加紧了时间写信。赵霁云盯着她鲜少露出来的含羞带怯的脸,眸光晦暗,他抿紧了唇,俊美如玉的脸庞铁青一片。李齐光不过是无能废物而已,她究竟看中他什么?禾衣心中有诸多事要与李齐光说,住在赵家一事她不想瞒着他,便在信中一一说明缘由,提到赵霁云,更有几分夫妻间的调皮话,颇有戏谑之意,信写到最后,自然是惯常的几句思念之语。但因着在赵霁云的屋中书写,总有些不大好意思,便就只写了一两句甜话。写完信,她拿起纸来稍稍吹了吹,不等全干透了便折了起来,收进了一旁金书拿来的信封里,在外头写上“李齐光亲启”几字,用火漆封上。“青石。”赵霁云朝外喊了一声,禾衣就见刚才的那蓝袍小厮又进来,双手接了信退了出去。禾衣偏头再看向赵霁云。不知是否是因着方才她写信时想着李齐光,脸上还带着温软甜蜜的笑容,一双杏眼儿弯弯的,里头似盛着秋水,让人似要沉溺其中。“多谢霁云。”她柔声说道。赵霁云眼睫轻颤,不说话,却抚着胸口一阵咳嗽,“咳咳,咳咳……”他脸色苍白,看着摇摇欲坠,病弱的模样,竟是与李齐光病时有几分相像。禾衣这才是想起赵霁云昨夜里发了烧,这会儿还病着,她轻声寒暄两句:“你还病着,多喝些热水,多躺着休息,我便不打扰了。”赵霁云听了这话,被褥下的手忽的攥紧了,呼吸一滞,咬着牙竟是气得发笑。若今日是李齐光病成这样咳成这样,陶禾衣怕是早就忧愁地凑过来,热水都要用口渡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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