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应知道师父在提醒她什么。灵山的一草一木都浸透了佛光,连石头都刻着经文。这里的土壤容不下半点凡尘的烟火气,更别说一颗带着执念的樱桃核。但她还是想试试。晨雾弥漫的经堂后,有一小片荒废的药圃,与应蹲下身,指尖拨开枯黄的药草。她挖了个浅坑,把樱桃核放进去。她种得很认真,如同当年在乾元山埋下第一颗萝卜籽时那样虔诚。只是那时泥土是湿润芬芳的,带着春天蓬松的暖意,而现在,这片土地冰冷,毫无生机。“活不成的。”身后响起声音。与应头也不回:“我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种?”与应用手指把土盖回去:“因为我想看看,它到底会烂在土里,还是能把这片土也染红。”对方不说话了,与应站起身,发现是观音座前的龙女,她手里捧着个净瓶,瓶里的柳枝青翠欲滴。“大士让我来浇水。”龙女说。与应看着她把净瓶里的水倒在刚埋下的种子上。不是普通的水,带着淡淡的檀香味,是观音净瓶里的甘露。“师父知道?”与应问。龙女收起净瓶:“大士什么都知道。但有些事,知道了也不一定要说破。”观音在用这种方式帮她,既没有违背灵山的规矩,又给了那颗种子一线生机。就像当初收她为徒一样。“要多久才能发芽?”与应问。龙女摇摇头:“不知道,灵山从没有种活过凡间的种子。不过大士说过,最顽强的种子,往往生长在最不可能的地方。”与应看着那片湿润的泥土,她知道希望渺茫,但至少她种下了这个可能。晨雾渐渐散去,灵山的轮廓在晨光中清晰起来,大雄宝殿的金顶闪闪发光,诵经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与应转身离开,她的僧袍拂过药圃,袖口沾了一点潮湿的泥土。那颗种子现在就在那里,在灵山的土壤里,在佛光的照耀下,在无数经文的包围中。静静地,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火,又是火。眼前早已染上血色,模糊一片,哪吒总还记得自己的小猫还在火海里,被抛弃的猫崽,被他捡了回来,现在在火海里扑腾着。他想冲进去,又被李靖一把捏住脖领狠狠甩进殷夫人怀里,然后他将披风沾了水冲进去。李靖出来的时候,小猫蜷缩在他怀里,毛发都被烧焦了,肉垫熏得黑乎乎的,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呜咽声,不过幸亏救得及时,没有生命安全。那时候的他们之间还没所谓的血海深仇,殷夫人经常为怀中的孩童讲着李靖在军营中的事。哪吒听的实在憧憬,踩着风火轮就落到营帐中,路过的士兵则被他塞进草蚂蚱贿赂不要声张。李靖的营帐是冰冷的,没有府中暖烘烘的火,没有那盏常明的莲花灯,连地上铺的兽皮毛毯都沾着血腥味。他鞋也不脱直接躺在上面,看着棚顶心想。这可真是和娘的屋里差太多了,躺起来都硌得慌。他躺了会觉得没意思,便起身去够架子上的盔甲。冰冷,硌手,是他初次接触盔甲时的评价。一点都不好玩,不如他的小猫,软乎乎暖烘烘的,会喵喵叫,还会钻进他的被窝。哪吒在莲花座上闭目调息,心口的樱桃核依旧泛着暖意,天道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果然如他所料,只要不违背某些特定的规则,他就不会被夺取意识。“元帅。”值日天兵在门外叩首,“托塔天王求见。”他来做什么?哪吒一把扯开殿门。李靖站在阶下,宝塔在掌心旋转。他看了一眼塔,只觉得荒唐可笑。“李天王。”哪吒扯动嘴角,“本帅正在禁足。”李靖向前一步,哪吒立刻横枪阻拦。枪尖离李靖咽喉只有三寸,似乎他再往前一步便会横尸当场,但李靖知道他不会,也不能。“让开。”李靖沉声道。哪吒的枪尖又往前递了半寸:“陛下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李靖抓住枪杆,宝塔金光大盛,他闻到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莲香。“你受伤了?”哪吒抽回火尖枪,李靖的掌心被割开一道口子,血珠滚落在玉阶上。“不劳费心。”李靖没有多做纠缠,径直离开了。哪吒盯着李靖的背影,直到那袭战袍消失在云海尽头。他反手关上宫门。胸口的位置传来热意。他像想到什么一般,笑了起来。这具藕身,居然真的结出了樱桃。用对她的执念与爱恨浇灌的,属于他们的‘孩子’,此刻正在她的身体里,向他传递着主人微弱的情绪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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