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上午那个鼠相男也没在,看她面孔生,年纪小,也没什么人跟她搭话,闻慈也没什么结交的心思,便在自己位子上老老实实坐着。
等到快两点钟,底下的凳子坐满了,几个明显年纪大的同志从前门走进来。
为的,赫然是上午刚见过的钟玉兰。
闻慈立即坐正鼓掌,不愧是大佬,有牌面!
这几个都是目前美术界排得上号的人物,他们主持研讨会,是真心给年轻画师们分享的。
这会儿的会议特别简单,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长篇导入,研讨就是研讨,简单的几句介绍过后,钟玉兰便直截了当开口了,“各位同志,你们都是如今连环画作者里的佼佼者,你们认为,我们当今创作的主题应当是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有点尖锐。
底下没有人抢答,大家都在心里暗戳戳的想着,当然是红色正能量了?
钟玉兰道:“上午,我们展馆生了一场小插曲,关于创作的题材、关于主人公的选择、关于表达的目的,都展开了一场争论,这些问题,也是困惑我很久的。”
闻慈惊讶地坐直身体,等待着钟玉兰后面的话。
钟玉兰完全没有架子,她就像个普通朋友、老师一样,语调带着亲切的笑意,“上午那场争论的结果,是包容和开放胜出,我是很高兴的——我们美术工作者是为什么工作?为美,为艺术,为文化,为人。我们想让更多人接受我们的作品,那就不能狭隘,如果连画师本身都狭隘了,那作品是画师的影子,那大众又能接收到什么样好的作品呢?”
画师们紧张地抬起头,心里对这场研讨会的主题有了些猜测。
钟玉兰温和地道:“今天我想和各位同志讨论的,就是包容。”
钟玉兰谈了很多,她在美术这一行干了数十年,各种形式的美术创作,从插画到连环画甚至电影都涉及过,她从自己从业这么多年的亲身经历切入,为大家谈包容的重要性。
“我们要允许各种题材、各种人物的出现,打开眼界,只有我们的思想开明了,才能画出各种开明的作品,各行各业,男女老少,都值得成为我们作品里的主角。”
闻慈听在耳中,心里五味杂陈。
钟玉兰这种观念,在现在是多么少有、多么开阔啊。
画师们有深受震动、若有所思的,当然也有一脸不以为然的。
等钟玉兰请大家自由言时,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画师站了起来,他道:“钟老师,我尊重您的看法,但是我觉得,题材必须是要在画师手里就限制住的,有一些不健康的、不正义的、反面的,属于毒草!它根本不该让大众们看到!”
钟玉兰颔,“是的,我们应该要批判这些,给大家带以积极的影响。”
闻慈心想,宣扬违法违道德底线的作品当然不对,但现在的情况是,连批判它们的作品也很少,大家都怕被揪小辫子,怕被有些人拿住,索性就根本不涉及这种人物了。
青年画师又道:“那您刚才是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了,钟玉兰依旧很平和道:“除去革命,除去斗争,极少部分的科普类连环画,这些年来我们还出版了什么其它类型吗?在座的各位,都画过什么题材?正在画什么题材?难道我们这么大一个华夏,就没有点其他东西可画了吗?”
青年画师一愣,抿抿嘴不说话了。
钟玉兰请他坐下,面向大家道:“我想让大家开拓视野,不是想让大家画那些不好的、不健康的东西,我们的一线工人们辛勤地工作,除了抢救厂子财产,难道其他生活就没有意义了吗?我们的农民同志努力劳作,难道他们的劳动本身,就不值得画吗?”
她的语气几乎有些怅然了,但看到下面一张格外年轻的面孔时,又觉得有了力量。
钟玉兰拿起手边的一本书,向大家展示封皮。
“这是今年六月份北省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一本连环画,《乒乓》,描绘的是我们国家的运动员们,主角最开始,是两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这是多大的一种勇气!画师画了别人没画过的题材,画别人想不到的主角。这些,难道就不值得我们画师着眼吗!”
底下的人盯着那本彩色小书,低低议论起来。
钟玉兰看向观众席,“下面,请这本书的画师闻慈,来为大家讲一讲。”
正沉默呆的闻慈:“??!”
她茫茫然站起来,看着钟玉兰,不明白自己怎么好端端坐着还要来活儿。
钟玉兰鼓励地看着她,“大胆地说。”
闻慈敢大胆就怪了。
站都站起来了,闻慈盯着周围所有震惊加不信任的目光,大脑飞快运转,很快,便开了口,“我画《乒乓》,最初的灵感就是71年的乒乓外交,这件事被誉为什么,大家应该都听过这句话——‘小球推动全球’,它对我们国家,其实具有非常崇高的意义。”
闻慈先上升了一下高度,等大家的脸色都肃穆庄重起来了,才继续说:
“我的水平当然画不出这种国家大事,但是我从连环画的切入,用两个小女孩,轻松化地展示了这种运动。大家都听过乒乓,但乒乓长什么样,怎么打的,大家知道吗?”
“报纸不是人人都会看,但连环画在某种程度上,因为易于理解的插图,具备很高的传播性。我觉得作品画出来,就是给人看的,否则它就是孤芳自赏了,而既然要给人看,我当然希望,能给看到的人,尤其是思想还没育健全的孩子产生一下影响。”
说到这里,闻慈顿了顿,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
钟玉兰却用欣赏甚至欣慰的目光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连另外两位头花白的瘦小老画家,都眼里闪着光,温和地注视着闻慈。
闻慈抿抿干的嘴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文化就是会被传播的,好的会,坏的也会,对于还很幼小的孩子来说,很可能我们说什么、他们就相信什么,那我们当然要描述一些好的东西。我画两个小女孩,因为是想给他们看的,市面上有太多太多男孩的作品,但画女孩的,除了妇联解救人,还有什么?”
“人生不是独角戏,所以我设定两个同样重要的宁宁和骄骄是朋友。因为人都渴望理想和自我价值,所以我设定她们去参加亚运会,去更高的舞台和外国同台竞技,甚至他们最后是胜者——如果你不给她们展示,她们可以很出色,她们怎么会知道呢?”
“我希望我的画,能给她们,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信心,这就很好了。”
有几个女画师低下头抹了抹眼睛。
闻慈一口气说完,长舒一口气,“我说完了。”
钟玉兰的回答是鼓掌。
全场的掌声都响了起来,坐在她右手边的老画家拿起话筒,对闻慈说:“你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视野,是我没有想到的。所有年轻人,都要有这样的想法,强国强国,当然是要各方面的强,文化要强,思想要强,我们的人民更是要强!”
闻慈老老实实地点头。
她经常觉得自己有些时候太冲动,话太多,但每回想克制住自己的时候,又总觉得忍不住——有些东西不吐为快,要是憋久了,生怕自己也忘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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