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笤嗯了声,“对啊,不怎么下雨,会下雪,但雪量不大。长洲不是这样吗?”阿笤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城郊,虽然书上说大周地大物博,南北气候不一,但光凭他的小脑瓜还是很难想象。“啊。”阿笤忽然叫了声。“怎么了?芋头卡着喉咙了?”温澄站起来要给他拍背。却见阿笤连连摆手,支支吾吾的。见周遭没有人,才小声说:“好像不能在温姐姐面前提长洲。”“你们督主吩咐的?”“那倒没有。”阿笤啃了口糖芋头,含糊不清道:“江烨哥说的。”温澄没有继续问下去,只道:“我想起金陵有一道叫做桂花糖芋苗的点心,顺滑香甜,你应该爱吃。我去膳房看看还有没有干桂花。”撑着伞走在雪中,没来由的心情好了些。或许总待在温暖的炉子边,是会憋闷的。翘头履踩在初初积起来的薄雪上,些微有嘎吱声,不刺耳。温澄将步子拖慢,似在享受踩雪,或在拖延时间。这座华丽的牢笼里,处处都有晏方亭的人。但从长廊走去膳房的这段路很短,没人会觉得她能在这段路上出什么幺蛾子,因此没人跟着她、监视她。真是难得的自由。“嗒。”一滴暗色的血珠掉在地上,很快与雪花相融,蔓延成豆子那么大。温澄吓了一跳,赶紧摸自己的鼻子,果然一片湿滑。长安的冬天竟干燥成这样?她一边捂住鼻子,一边仰头。正在犹豫继续去膳房,还是回屋处理,视野中忽然出现那个人的身形。“松手。”晏方亭浑身披着寒气,手指摸上她脸颊时,温澄被冰了一下,于是皱着眉看他。但依稀记得自己是该尝试爱上他的,或者说,演一个爱上他的状态。这与内心是极大的违背,温澄暗骂了一句,挤出一丝笑来。“方亭哥哥——”话音霎时间飘在半空——晏方亭竟不打招呼就把她横抱起来。“愣着做什么,揽住我。”晏方亭的声音比这场初雪还要冷上几分。温澄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心道不知他在皇帝面前是不是也这样硬邦邦说话的,抑或很是谄媚?很难想象。但一旦开始想象,就觉得异常好笑。她认识晏方亭的十几年里,还未曾见过他为什么事情弯过腰,至于低声下气、谄媚阿谀?太不搭了。“笑什么?”晏方亭一手搂着温澄后背,一手穿过她膝弯,在雪中走得很稳。风夹杂着雪粒拂过他氅衣的下摆,也将温澄的一缕发丝吹到他脸上,轻轻黏着。“我不能笑吗?”温澄眉眼弯弯,伸手为他拨开那缕发丝,挑唇道:“你走反了,我要去膳房取桂花干。”晏方亭脸上仍是冷冷的,并未回她。苍茫的天幕下,雪势渐大。亭台楼阁,皆是白皑皑的。路过小池塘畔,晏方亭毫无征兆地驻足。——细瘦干枯的荷茎擎起残荷,原本阔圆碧绿的叶片低垂着。世人常赞残荷的风骨,晏方亭却觉得碍眼极了。“温澄。”“嗯?”雪绒铺落双肩,还有的顺着衣领坠下去,在颈侧融化,冷极了,声音也因此颤了颤。温澄往晏方亭怀里缩了缩,暗想他真笨,怎么不把大氅给她披着。以及阿笤说错了,长安的冬天很冷,这种冷随着斜织的风雪直往骨头缝里钻,她的鼻血都快凝固了,肯定弄得很恶心。“别再那样笑了。”晏方亭忽然道。温澄怔了一瞬,懒懒道:“方亭哥哥不是最喜欢我笑,最喜欢我偎着你?怎么方亭哥哥的心情比这个天变化得还快。”“我说过,不要为任何人修剪你的枝叶。”晏方亭腾出手给她擦鼻血,今日身上没带帕子,只能用指背。温澄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看。直到晏方亭把她抱回屋,擦干净鼻血,直到身子暖起来,手里还被塞了碗热腾腾的姜茶,温澄还是没有弄明白。晏方亭既把她强留在身边,又不希望她演出爱他的模样。真是矛盾的男人,她没有整天闹自戕他就该偷着乐了,还要求那么多。温澄一口气喝掉姜茶,望见廊下的红泥炉熄了,矮几上各色碟子也被侍女收走,空空荡荡的。她悻悻收回视线,侧躺在帐子里。许是地龙烧得太热了些,许是今日的熏香没调好,或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温澄莫名感到鼻酸眼胀,不一会儿枕头湿了。–温澄没有听从晏方亭的建议,她依旧爱笑。无论是对晏方亭,还是江烨、阿笤、贴身侍女,哪怕是一名不甚熟悉的普通厂卫,她总是笑吟吟的,讲话也轻声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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