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得多说什么,三人没打开前门门闩,跳窗从后面走了。斜风细雨,与昨儿傍晚时不遑多让。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水洼中的脚步声便显得格外重了。江大嫂往东,她常在饭堂帮忙,走得也是那条道,脚下岔路水洼,她比她们二人都清楚。乔小乔往西,去偷悄悄的喊近她们竹屋的人。盛樱里挎着弓箭,抄近路往北去,正是那伙贼人要走的路。她东拐西拐,隔着几户屋舍,还能听见那闯寨子的贼人低声骂骂咧咧,听得什么,脚下步子一顿,遍体生寒。到处是漆黑一片,水光粼粼且映照月色。盛樱里听到了自己胸腔里很重的跳动,她吸口凉气,攥紧弓箭,更快速朝上房跑。不知贺霖夜半可有上门闩的习惯,盛樱里也未敢冒险。这会儿,要贼人以为寨子里没一个醒着的,她们才是安全的。她抄去檐后,伸出一根手指轻推了下窗棂,正想着,若是门窗紧闭,她怕是又得去爬祠堂屋顶了……忽的,手指推着的阻力消失,手腕骤然被一股力道紧攥,不由分辨,脖颈处如蛇绕来一只手臂,捂住她的嘴,身子几乎是不受控的拖了进来。“是我。”黑夜里,那人沉声低语。盛樱里眼眸圆睁,点了点头。嘴巴顿时被松开来。二人还未对得几句,外面陡然响起了脚步声。前车之鉴的经验,盛樱里刚想踮着脚与他说屏住呼吸,却是听外面说——“就是这儿了吧。”盛樱里倏地瞪圆了眼,扭头盯着贺霖。他莫不是在屋顶插旌旗了?!委实是天色太暗,贺霖脸上的神情瞧不真切,可盛樱里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子气定神闲正在一点点的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寒,像是……像是北地才又的冰凌子,刺骨又尖锐。盛樱里没见过这样的他,一时间不觉愣怔了。一只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后背,轻推了下,“去躲好,别出来。”盛樱里顺着那力道往内室走了两步,一颗心却是重重沉了底,如触礁。“砰”的一声,门被一脚踹开。几声沉重的脚步声逼近,银光倏然划过眸底,盛樱里垂了垂眼睫。身前的高大身影几乎是在同时动了,那率先进屋的人还在左顾右盼的找人,猝不及防的脑袋与脖子分开,一双惊恐的眸子睁圆,便是连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盛樱里不觉屏息,与那颗头颅大眼瞪小眼。哪怕她见过杀人,此时也觉得骇人。前面打斗声纠缠。刀光剑影,咣咣声不绝于耳。“贺霖?”反贼诧异出声。大抵是因知晓其难缠,那人说话咬牙切齿,听着还有点暗自悔恨。盛樱里攥紧弓箭,闭上眼睛将脑袋埋在了膝上,她没听见贺霖回应,片刻,门外响起了陈绍的声音。有人啐了口脏话,讽他躲藏如鼠。盛樱里垂着眸子想,如贺霖先前所说,滁州将军反了,副将部下的人没被杀干净,这是来斩草除根了。天色微亮,目之所及不再是一片漆黑。盛樱里盯着那头颅看了片刻,翻窗走了。贺霖用不着她帮什么,可寨中除了能提刀的爷们儿,还有无所寸的妇孺,她不能安心在贺霖这儿躲着。地面湿漉漉的,脚步声四下乱糟糟,东奔西顾,身后有浓烟升起,灰败了大半片天。尖叫声,凄厉的哭喊,让人头皮发麻,却是寻不到方向。盛樱里没见过屠村,但此时光景,她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江白圭从前与她讲的征伐故事。放火烧山,杀人如麻。是为衅仇。突然,身后一道稚声哭喊。盛樱里猛然转身,便见一个穿着胄甲的男人朝那小姑娘举起了刀。盛樱里昨日还应她,待她下回来,会给她带腊肉吃的。双手几乎没了知觉,她凭着反应拉弓搭箭。鸡毛箭如利剑飞出,盛樱里看见了刺目的鲜红自颈边喷洒。那射歪的一箭,没救回谁来,反倒是将贼人激得提着湿濡的刀朝她走来。“阿姊,跑、快跑……”那尚未阖上眸子的小姑娘气若游丝的哭喊。盛樱里却如化木般楞在原地,看着那倒在水洼中的人疼得蜷缩,再无动静,一双眼睛盯着她的方向。身后好像有稳健而沉重的脚步声来,恍惚间,盛樱里听见有人喊她名字。可她看不清,也听不见。手中攥着的鸡毛箭再次搭上弯弓,离弦飞出!几步之遥的男人,似不可置信的垂首,胸膛两支羽箭,一支没入几寸,一支自身后来,在心口处穿膛而过,没过大半箭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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