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冷宫的生活到底还是磋磨了他,邻居走了两步,忽然一喘,急切地咳嗽着,片刻,擦去唇上污血,迎向赵亭峥担忧的眼睛:“你不躲开?”是痨病,还是时日无多的肺痨。赵亭峥想了想,摇头:“你可以来我的屋子住,我这间干一些。”闻言,病美人笑了。“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在膝盖上面比了比,“这么大的小姑娘,躲在姚君的小厨房里,抱着馒头不撒手。”赵亭峥不知道说什么,有些尴尬地抱着梯子。男人好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了:“西冷宫,离我这里也不远,可我就见了你那么一回……一回也好,好。”“小乔见你长得这么好,估计也挺开心,他生怕你长不高。”小乔?刹那间,赵亭峥的心跳急促起来,咣当一声,梯子落地,她冲上去道:“你认得我父君?”男人不答,只仰头望道:“天色晚了,我要歇息了。”他顶着正高的日头,缓缓地走进了那间破破烂烂的冷宫中,任凭赵亭峥在外拍门拍得震天响,也再也没有迈出过脚步。第二日,赵亭峥是被殿外的喧闹吵起来的。她躺在冷宫的破稻草堆上,困倦地睁开眼睛,心想:“一大早的,杀鸡还是杀猪?吼这么大声。”当她推开门时,看清眼前景象时,浑身的血犹如凝住了一般,僵在了原地。“……在做什么,”她喃喃道,“在做什么!住手!!!”侍卫看见他,从男人的身上起来,拍拍裤子,□□道:“这冷宫里头怎么还有小娘子?咱陛下可真是荤素不忌——”话音未落,赵亭峥已闪电似的上去,一拳把侍卫砸到地上,侍卫当即哀嚎起来,不停地打滚。她急忙去扶地上的琴儿,看着他满身的血,又不知道怎么去扶,抖抖索索:“滚。”这时候侍卫咬牙爬起来,大骂一声见鬼:“这东冷宫是三不管地带!你是什么人,来多管什么闲事?”“滚,”赵亭峥咬牙说,“再不走杀了你,滚!”侍卫一怔,不觉被赵亭峥的语气震慑了许多,他嗫嚅着往后退了退,强撑着道:“……不过是个疯了的男人,瘦巴巴还有病,谁稀罕!”把琴儿安置好后,赵亭峥疲惫地靠在了床头上。“这种日子,难怪他疯了。”邻居负手站在一旁,咳了两声,赵亭峥抬起头,同他对视片刻,忽然有些痛惜地看着他。那个疯了的,尚且可以混沌度日,这个清醒的呢?他察觉到赵亭峥的意思,笑了笑:“我有病,肺痨,他们不想送命,宫中好此道的人极少,惩戒极严,清醒的人,他们不敢。”不然也不会把主意打到一个冷宫的疯子身上,疯子不会告状,告状也没人信。“……”沉吟片刻,男人微笑,向她勾勾手,“来吧,我有东西给你。”赵亭峥不由自主的跟着男人走到他的屋子里,心中忽然懊悔——他说走就走?凭什么。她撇了撇嘴,男人不紧不慢地把手伸进墙缝中,掏了几下,掏出来了一只小匣子。打开一看,赵亭峥登时睁大了眼。“先太女虎符的另一半?”她震撼无比,“怎么会在你这里…!?”冷宫的侍君还有这等本事!男人闻言,当即挑了挑眉:“在冷宫的人未必都是皇帝的侍君,我可瞧不上她。”赵亭峥尴尬:“冒犯了,前辈。”男人闻言,眼中划过微不可察的阴霾:“我与琴儿是先太女的人。”顿了顿,他盯着匣中虎符,轻声道:“小乔也是。”赵亭峥陡地愣住。“当年的事情太乱,和你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他深深地望了赵亭峥一眼,抬手把虎符举起来,“你既认得它,想来另一半虎符已经到你手里了?它在哪里。”“在我宫外的太傅手中,托他保存了。”她进京前,生怕进了宫身不由己,便把胡招笙给的虎符托给了楚睢保管。“……”男人讶异地睁大了眼,片刻,眯起眼睛,笑了:“你可真是不像你的母亲啊,她从不相信任何人的。”“他们都这么说,”赵亭峥不甚在意,挠了挠头,“我像父君,优柔寡断,长得也像,虽然……虽然我已经记不得他的样子了。”男人闻言,端详片刻,认真地摇了摇头。“不对,眉眼像母亲,”他微笑着,像是沉浸在一汪甜蜜的往昔里,“一副多愁多病的貌。”“……”听不懂,本能觉得他有点促狭。“乔侍君不是宫中乐师么,”赵亭峥疑惑,“他怎么又成了先太女的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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