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我大儿只比你稍长几岁,文不成武不就的。如今只在苍松县户房当个书办。”杨娘子的脸红彤彤的,明明没吃酒,却像是醉了一般,竹筒倒豆子地将自个儿的家底透了个干干净净。“二儿子跟着他外祖蹲在城墙底下守着流犯吃泥灰,幸而小儿还算有几分天赋,中了童生,而今在武威郡求学呢!”这次团建显然大获成功,虽无酒不够美,又来了些外人添了拘束,可在饭桌子上攀交情,大抵是国人的特殊技能。一群人热热闹闹到了快宵禁才各自散去。林芷回去的时候,自家的安安小崽子已经睡得像个小猪崽了。今儿是万妙春哄着安安睡觉,她还是不喜欢这样人多的热闹。用她的话说:“有什么好热闹的?生时要热闹,死时要吹啦弹唱,有甚意思?”林芷今儿难得有几分慈母心肠,便将小猪崽子挪到了她和沈知衍中间。安安睡得安稳极了,抬了抬小胖腿儿便罢了。先前林芷也会时不时带着他睡,安安已经习惯睡在父母中间了。沈知衍农家子出身,自然不会介意与自家崽子睡一处。金菊见两人丝毫不觉不对,摇了摇头便咽下想劝的话头。官宦人家讲究‘抱孙不抱子’,沈大人是抱了又抱,还亲自换尿布,现在一起睡,更算不得甚了。她还是去给家里的人紧紧皮,左右只要自家看紧门户口风紧,别传出甚闲话就好。沈知衍进门的时候,就见林芷散着一头青丝,稚子酣睡,若是那散着青丝的女子没有悄悄伸手,戳稚子腮边的软肉,这就是一副最动人心的乐尔妻孥之景。林芷一瞧见沈知衍就迅速缩回作乱的手指,她一笑,轻声道:“快来,安安将被窝都捂热乎了。他一人快抵得上俩汤婆子咯。”“你别欺负他。”沈知衍伸手摸了摸林芷和安安的被子,确认汤婆子还热乎着才躺下。他拈起林芷的一缕青丝,压低声音道,“知知,事儿成了。来的是总兵大人身边儿的亲兵。”“他们会在宣威多留两天,一来是为了打探咱们行事是否谨慎;二来是试探试探我是否值得拉一把。”沈知衍长长出了一口气,如此慎重,他从中窥见了总兵大人不同寻常的重视。这里边应该还有事情是他这样还摸不着官场的末等小官不曾知晓的,可这不重要,他不曾多求,只要三年之后能离开此地,去到一个富饶些的地方就好。“我不怕他们的打探和试探,只怕不够分量,让人一笔抹去功劳,又累得你白白辛苦。”林芷伸手摸了摸沈知衍黑了不少的脸:“沈大人,别妄自菲薄啊。尽人事,听天命,总归咱们都在一处的。”沈知衍笑了笑,拢了拢林芷的被子:“好,睡觉吧。我瞧着你可是连打了几个哈切了。”林芷嘟嘟囔囔:“那是谁在撒娇,哼,连安安都……”==宣威县的驿站,吃饱喝足的骆驼瞧了几眼食槽里的草料,不敢兴趣的偏开头,三三两两卧倒睡去。负责牲口的兵士瞧见它们这样子,啐了一口笑骂道:“得了,这是吃了人家的好料,便看不上这寻常的干草了!”他又转悠了一圈,确保这群祖宗都安生了之后,才回了他们落脚的屋子。“头儿,咱明日真去与那帮衙役和民壮巡逻啊?”他们是总兵大人亲自挑选的亲兵,战场上厮杀过,可还真没干过带着民壮(菜鸡)巡视的活儿。领头的黑脸兵士咂摸了下嘴:“去!怎么不去,好歹也吃了人家一顿好的,哪里能不出点儿力?都是咱大虞人,教他们一两手,不叫他们栽在蛮子鞑靼手里,也算功德一件。”“当然了,巡逻的时候别忘了多看多问。瞧瞧咱们这位沈大人,是不是真的称得上一声好官!对了,明儿甘大你们三人不用去了,去谷水县找御马司司正要两匹好马,快马回去,给将军送信!”“是!”==三日而已,三人一组,背着大弓,握着长矛,脖子上挂着哨子,三人一组的民壮巡逻小队居然很有几分唬人的模样。虽则武器都是木头做的,可他们眼里的不安却消散不少,反而透出几分杀气腾腾的模样。“那几位军爷说了,若是杀了来犯的蛮子,割下左耳,能去卫所领赏呢!”果然民风彪悍,这才三天呢!就想着杀敌领赏了。突如其来的访客走了,沈知衍和林芷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沈知衍忙着处理最后一点儿庶务好放假,林芷将城外的茶水铺子关了,挂了个休息的牌子。外聘的几人结算了工钱,一人又拎了一条肉欢欢喜喜家去了。至于自家的下人,她抬了两筐铜子儿出来。由着金菊拿着册子按着名字一个一个念他们今年当值的考评,然后给钱。有功的便赏,有过的当时已经罚过了,基本的月钱是不会少,只是在这时候当众念出来,又是一层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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