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两步,拦在那女人面前:“你们县的杉木只有这些?”那女人正是王怜花,她已知晓季小姐的计划,怕还有变数,自告奋勇来此地,就为在伍应钦面前混个眼熟。若是得了机会,能暗中递个话儿,就再好不过。她在这儿耽搁了快三天,也没找到个接近伍应钦的机会,正发愁呢,谁知这冤大头自己找上门来了。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局促,眼底却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王怜花略显为难地说,“回老爷的话,前些天有个广州来的李先生,看我们被这木头拖得做不了事,好心出钱收下了。”“李先生?”伍应钦的眼神一厉,眯起眼,“什么李先生?”“是。”王怜花被周青榆嘱咐了,按照安排好的说辞,不紧不慢地说,“李先生还说,有多少收多少,急需,不嫌多。”伍应钦心里一紧,皱眉道,“他出价多少?”王怜花想起季绫并未说确定的价格,叫她随机应变,比伍应钦高二三十文即可。她想了想,说,“李先生先前也是一百五十文,这两天因伍先生在收,他要的量不够,便涨到一百八十文。”伍应钦的脸瞬间冷得像结了冰。“胡说!”赵世矩在旁听得直摇头。伍应钦扫了赵世矩一眼,道:“赵兄,怎么说?”赵世矩摇了摇肥硕的头,神色认真了几分,“敬之,这最好的杉木也卖不到这个价啊!姓李的疯了不成?”伍应钦狠狠地盯着王怜花,“你们县的杉木都卖了?”王怜花故作思考了一阵,道,“回老爷的话,都卖得差不多了。”“砰!”伍应钦猛地一掌拍在桌上,茶盏被震得翻倒,滚烫的茶水淌了一地,他的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被人狠狠地摆了一道。这姓李的,比他想象得还要精明狡诈,竟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抢先一步掏空了他计划底子。赵世矩见他脸色难看,端起酒盏晃了晃,一副看乐子的模样,“这下怎么办?”伍应钦咬着牙,道,“只要我出价够高,不愁那姓李的不卖给我。”赵世矩挑眉,嘴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讹你怎么办?”伍应钦脸色阴沉,声音低沉如铁:“我别无选择。”赵世矩想起议婚宴上那死丫头跟季少钧一唱一和,弄得他难堪,心下不快。如今,他有意叫她不好过,抓住了这个机会,添油加醋起来,“那倒是,等你娶了季小姐,整个江浙的丝织业不都是你说了算?有老帅照着,要不了多久也就回本了。”“正是。”赵世矩的笑意重新浮现,端起酒盏轻轻碰了碰桌沿,似是随意地问了一句:“可你就不怕季小姐不愿意?”伍应钦蓦地抬眼,神色阴鸷,“她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赵世矩大笑:“这才像话!”伍应钦不再多言,径自起身离去,心里已经盘算起下一步的棋局。这一局,他已输了一子。但他不能认输。他只能破釜沉舟——要么彻底翻盘,要么一败涂地。……季绫给周柏梧在沿江饭店定了一套房,教好话术,叫他扮演那位李先生。三人在周家排练了几回,他已将话术烂熟于心。这日清晨,沿江饭店被晨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面包和咖啡的香气。周柏梧站在楼梯口,整理了一下袖口,沉下心神,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然后稳步朝楼下的餐厅走去。靠窗的座位,伍应钦已经端坐在那里,衣冠楚楚,神色沉稳,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一只瓷杯,似乎并不急着等人,但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周柏梧径直坐在伍应钦面前,“伍先生。”伍应钦抬眼望他身上扫了一眼,只见他今日穿了件杭州织锦的长衫,领口镶滚金线。他是做丝绸生意的,一眼就看出这料子不便宜,做工也十分精美。伍应钦并不起身,只向他点了点头,道,“李先生是明白人,伍某今日就不跟你兜圈子……”“且慢,”周柏梧笑了笑,道,“我有件要紧事,不知可否让我先讲?”伍应钦顿了顿,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略蹙起眉头。周柏梧不等他应答,打开手提的一只硬质公文箱,从里头取出一张报纸样刊,摆在伍应钦面前。伍应钦扫了一眼,看见《时闻摭时》上赫然登着一篇社论——《新阜五年绝粮考:一纸农改令,饿杀十万民!》他连连伸手拉过报纸,快速地扫视。“……据本报记者走访下河村、黄泥岗等十七乡,十室九空,草根树皮剥食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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