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越发软了几分,“我没事,别担心。”季绫只垂下眼,不再多言。她见过那些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人,以为那是苦难的样子。或者像周青榆,每一次现实的灰暗都会嘲弄她的信念,把希望一点点剥夺得只剩骨架。前进或停下都痛苦。这几日见了他,才发觉还有另一种苦难——玉茗珍馐不敢入口,绣枕罗褥难以安眠。“好了,别哭了,我陪你去吃饭。”他说。季绫的语气越发柔软了几分,“那以后你试试午睡吧,哪怕半个小时也好,养养精神。”季少钧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季绫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远处的江面上,铅灰的云层越压越低。“要下雨了。”她说。“嗯。”她拽住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快走吧,在路上下起来就不好办了。”他终于低声道:“好。”雨前的漢昌越发闷热,空气像是一块沾了水的缎子,沉沉地裹在人身上。好在要下雨了。等暮春初夏的第一场暴雨落下,这难耐的闷热就消散了。季绫拉着季少钧去了她常去的一家饭店,店面不算奢华,但胜在菜式地道。一落座,她熟门熟路地点了一桌子菜,红烧蹄筋、卤牛肉、香酥鸭、老母鸡汤,还有一小盘酸萝卜解腻。等菜时,下了雨。雨砸进窗棂,街上成了一片狼藉的黑影,檐下全是躲避的行人。菜一上桌,红烧蹄筋被浓油赤酱包裹,色泽油亮,胶质丰厚,筷子轻轻一碰便颤巍巍地晃动着。牛肉切得薄透,沾上泛着红润的油花,趁热送入口中,鲜嫩而醇厚。她吃得津津有味,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鸡汤。鸡肉炖得软烂,筷子轻轻一撕便骨肉分离,汤底浮着几颗枸杞,散发着香气。反观季少钧,他吃了几口之后,只坐在一旁,替她夹菜倒茶。她皱着眉头瞪他,“你到底吃不吃?”他淡笑着看她,语气温和:“我吃够了。”“没够。”她蛮横地说。季绫拿自己的白瓷小勺子舀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牛筋,半透明的胶质闪着诱人的光泽。她又夹了一小筷珠圆玉润的白米饭,就着酱香浓郁的汤汁,喂进他嘴里。她学着他教她的那副严厉语气,命令道,“吃。”他轻轻笑了,张口含入。牛筋入口即化,汤汁醇厚绵长,他细细咀嚼,面颊肌肉随着咀嚼微微收紧。他咽下,喉结滚动,又抿一口茶,而后擦净唇畔的水珠。季绫直愣愣地看着他。他吃得斯文极了,像一只不慌不忙的大猫。怎么会有人吃饭也这么好看?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挑眉,“看我做什么?”季绫忙垂下眼,撇嘴道,“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他笑了,忽然抓着她的手腕,就着她的筷子,将她搛的小块烀藕吃了。她的心尖猛地颤了一下,耳根发烫。——那是她用过的筷子。他松开手,她的筷子应声掉在地上。她怔怔地看着他的唇,上面还沾着一点晶莹的糖渍。窗外骤然劈进一道闪电。片刻之后,惊雷炸响,近得仿佛落在屋檐。窗外,一棵粗壮的法国梧桐被雷击中,燃起一簇幽蓝的火焰。片刻之后,雨水浇灭,只剩下焦黑的枝干冒着青烟。“不吃了?”他问。季绫点了点头,“走吧,雨下大了就不方便了。”雨声轰隆,他举伞,她跟着他并肩走出饭馆,裙摆湿了一截,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肩上,他也不躲。路边的车早就发动好了,王保一脚油门冲出街口,水花溅起老高。他们从法租界里的一条小巷转进去,周围才慢慢安静下来。花园洋房掩在梧桐后头。门一推开,湿气扑出来。季少钧收伞,把她领进去。玄关地砖是手工磨的旧青砖,墙上挂着他那支法国来的老猎枪。屋子收拾得极静极清,没有下人,没有多余家具,一眼望过去,只有风雨打窗、壁炉未燃。她只脱了鞋踩在地板上,一边拎着裙摆拧水,一边打量。“你住这儿?”“嗯。”他没解释,把伞架上,转身走进屋内,“我不带人来。”“那我算什么?”季绫抱着裙摆站在厅口,眼神里透着点半认真半玩笑的试探。他站在壁炉边扯着火柴点灯,听见这句,动作顿了一下。片刻,他才回头看她,语气平平的:“你淋湿了,上去换衣服吧。”她没接那话,只盯着他看了两秒,笑了一下,缓缓上楼。雨还在外头下,打在落地窗上噼啪作响,屋里却安静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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