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了几年树的土地,一下子想种回庄稼——要垦荒,要翻土,要等天时地利。种子下去了,也得熬几个月才见得着苗。这几个月里,她们喝什么?吃什么?现在若叫她们离开,无异于将她们往绝路上赶。周青榆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她无法开口说“你们走吧”。可她也明白——自己连眼下这一摊子都撑不起,再往这艘摇摇欲坠的小船上添人,只怕连浮都浮不起来。正此时,季绫的声音从身侧响起——“留下吧。”众人一怔,纷纷看向她。她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人,“你们吃饭、干活,银子花不了多少。只要厂子没倒,就不欠你们一口粮。”一瞬间,那些原本低垂着头的妇人都抬起了眼,眼神中多了一丝光亮。贵花怔了怔,眼圈一下红了。她张了张嘴,声音哑了:“四小姐……”周青榆皱着眉,低声道:“厂子现在这样,别把你所有的钱都砸进来,值不值得还两说。”季绫没有立刻回答。她目光扫过院中站着的那些妇人——脸上沾着煤灰的,袖口补丁开了线的,目光里写着惶恐与乞求,却不敢多言。她缓缓开口:“厂子难是不假,可……总比她们强。”她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一瞬间,院中气氛微妙地变了。那些原本畏畏缩缩的妇人,下意识地站得更直了一些,有人悄悄拭去眼角的湿意,有人猛地点头,嘴唇轻轻颤着。周青榆站在她身旁,忽然觉得胸中那口压了许久的闷气,缓缓松开了。她才十几岁,母亲身体不好,大哥又远在日本读书,这一路她赶鸭子上架似的承担了太多。刮炉子、跑账目,都说实业救国,可真投入到实业中,只有日复一日的琐事,消磨了她的热情,叫她筋疲力尽。可这时候,站在她身侧的这位姑娘——那个一开始连锅炉和机床都分不清楚的大小姐,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在了她这边。她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周知言看见女儿的表情,知道自己不必再多说什么。她带着那些县民去了安顿行李。几十道疲惫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季绫看了一眼周青榆,比上一回所见,更多了几分倦意。她知道,现在周青榆最需要的,不是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完美的方案。毕竟,上一回卖杉木的计划能成,并不是因为自己多有聪明才智,而是因为她熟悉伍应钦、熟悉季家那些人。还有许多误打误撞的成分在。这次就更困难了。冶铁厂的问题,关乎金钱、资源、政局、劳力,不是谁的一句承诺,或者谁的一点私心就能解决的。可她相信,只要周青榆支棱起来,她一定会寻得自己的出路。季绫沉默了一瞬,道:“你需要多少钱,告诉我。”周青榆听见这句话,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知道季绫在想什么——那二百万。这大小姐,没真正吃过苦,对钱没什么概念。若是还保留着从前那种“有人求,我就给”的心性,将来一旦被什么人打动了,掏钱、掏心、掏命也不是不可能。“你当我是投资也行。”季绫看着她,语气平静至极,“日后厂子好起来了,给我分红。”周青榆干脆道:“我给你算一笔账。你真要投钱,也得知道投到哪儿。”她拉她往账房走去,翻出一摞账本,摊在她面前,“厂子一年下来,技术顾问、工人、杂工的薪金合计要四万两,采购铁矿石、焦炭等原料是十万,设备维护、水电运输杂费两万。”季绫听完,笑了笑:“听着也不算多。阿榆,你不必担心我把全部身家都赔进去了。”周青榆摇头,“这还只是日常支出。”季绫一怔:“还有别的?”“厂里积欠了工人工资和去年分红,加起来十万多点。新买的十台冶铁设备,有一半还未结清尾款。你看这本——高炉一万一台,烧结炉、冶炼炉等也得四千左右一套,这些设备都得装、得运、得买保险。”季绫捧着账本,自己低头翻了翻,指尖一页页往后拨,看得格外仔细。“也就三十来万。”季绫执着地抬头,“我不是没数。”“可光有钱,不够。厂里前段时间因设备故障耽搁了一阵子,老货源和别人签了长期大额订单。现在要扩大生产,得重新找矿源、找焦炭——时间,关系,物流,全是一笔账。”季绫道:“大不了都投进去。”“你先别急。”周青榆翻出另一本账本,递给她,这是近三年钢轨的单吨成本与实际折损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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