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一听这话登时大怒:“贱蹄子好生张狂无礼,你算哪个牌位上的祖宗,也敢来教训你四爷爷?”秋莲抬起眼,看那周武一张脸上尽是些冰冷厌恶的绝情之色,心中顿时一阵悲痛,可想起那如今还不知好坏的主子,秋莲只得膝行往前,扒在床沿上,哭道:“晓得四爷不疼惜奶奶,只是好歹念着夫妻一场,救她一救。有诗云‘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奶奶的性子四爷是知道的,再是刚硬不过,然则却是个软心肠的。如今四爷搭手相救,往后过起日子,念起搭救之情,自然是要软和一些的。老话儿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总是做成了夫妻的,难不成四爷要和四奶奶这般撕破着脸皮过下去吗?外头廊下好些子下人都在背后说三道四,议论纷然。奶奶是浑不在意的,莫不是四爷也浑然不在意吗?”周武自然是在意的,这些日子外头伺候的丫头婆子是愈发的放肆起来,那贱人约莫是故意的,也不管束,任由着她们胡乱嚼舌根,每回听见都要把他气得半死。他堂堂一个周家的少爷,被下人们当作笑料搁在舌头根子上乱嚼,这什么世道!“你这话听着有些道理,只是谁知道那女人可和你一根肠子的想法。若是个翻脸无情的,此番我不是白费了心肠,竟是半点好处也不曾有?”周武有了些心动,只是思前想后,还是觉得那女人被收拾一顿更叫他解恨。秋莲忙说道:“四爷只看奶奶如何对待老爷和太太的,便知道奶奶不是这性子的人。老爷慈爱,奶奶甚是尊敬孝顺,太太则严苛,奶奶虽也敬重,到底不如对待老爷那般诚心实意的。由此可知,奶奶是个有良心的。”“放肆!”周武忽然大声喝道:“太太是谁?那是我娘,是你家奶奶的婆母。便是日常打骂她,责罚她,也是该她受着的。还敢要心生怨念,不曾诚心实意?”这却是秋莲急火上头,说错了话,忙往后挪动膝盖,而后连连叩头讨饶,哭道:“原是奴婢说错了话,奶奶再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曾这般想过半分,全都是奴婢乱说的,四爷定要明鉴,千万千万莫要冤枉了奶奶了。”周武睨了秋莲一眼,半晌没说话,直到秋莲磕头磕得要昏死过去,才淡淡道:“行了,去找人把肩舆抬来。”秋莲一听,真真是大喜过望,忙连声道恩,又慌慌张张出了屋子,就去安排人抬了肩舆来。其实周武心里也不是不想和宋胭脂好好的过日子,不论如何,总是娶进了家门,既是进了家门,便是一家人,夫妻同体,同辱共荣,他还是知道的。然则那女人的性子实在跋扈厉害,但凡软和点,贤惠点,便是他们吵吵闹闹的,日子也总是能过下去的。等着周武往五福堂赶去的时候,赖忠早就到了,正跪在地上苦劝。只是周烈不在家,郝氏便是女大王,好容易瞅得了时机一雪前恨,如何能听从了一个奴才的话去。便是贱奴抬出了老爷,如今也是管不得了。“来人,把这以下犯上的贱奴给我抓起来!”郝氏动了怒,下人瞧着是赖忠,也只能低声道一句“得罪了”,上前就把赖忠给捆了。赖忠如今也是毫无章法,到底他就是个奴才,真个儿和主子太太顶头儿闹上了,老爷那里便是心里头明白,怕是也要将他一顿好打。无可奈何瞅了宋胭脂一眼,赖忠摇摇头,叹了口气,便又转过了脸,不忍心再看这位可怜的四奶奶。宋胭脂明白赖忠是尽力了,趴在春凳上,对着他灿然一笑。她是不怕的,不过就是顿板子,总是逃不过去的,早一日晚一日的,且随意吧!郝氏清清楚楚看到了那个笑,直恨得咬牙切齿扒心挠肝,一味的厉声喝道:“给我打这个恶妇,给我狠狠的打!”“太太,太太手下留情。”却是岳氏跌跌撞撞从外头奔了进来。她原是才知道了消息,晓得这回是要不好,匆忙梳洗后带了个小丫头就往五福堂疾奔而来。幸而赶上,忙就上前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情。“她原是年幼不懂事,若是冲撞了太太,太太大人大量,且饶了她这一遭。或是加以教导,或是责令她禁足秋爽斋吃斋念佛收敛气性,何苦动辄打骂,累着太太,也是家宅不宁呀!”“放肆!”郝氏正在气头,哪听得下这等言语,当下恼道:“你这妇人如今和这贱人走的近,也被她带坏了去,真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也敢来教训起我来!我是哪个,是你们婆母,我做什么,轮得到你们来说三道四!还不速速退下!”岳氏进门将近七年,再不曾被郝氏如此呵斥责备过,她又是个不经吓的,当时就面白如纸魂飞魄散,也不敢再多言语,被小丫头扶着,就哆哆嗦嗦着出了大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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