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莲趴在宋胭脂怀里,也不哭了,只静静听着。宋胭脂继续说道:“所以啊,我现在是想明白了,这人生在世,图得就是眼下。眼下好过,又何必过分忧虑。我说你呀,既是心里想嫁,就只管嫁去。若是有朝一日他变了心,你就回来找我,好歹一口饭还是有你吃的,你又何必自苦自怜,徒生伤心呢?”周武立在廊下,身上依旧酸疼得厉害,他一面揉着肩头儿,一面频频往屋子里看。隔着几扇门,里头嘤嘤切切的哭声他听得清楚。心说这丫头也是个怪胎,瞧那孙公子一片痴心,她这儿哭哭啼啼的也不似不愿意,却偏偏扭着,真是怪人。想了一会儿这无聊的,又想起如今夜色已深,这事儿还闹着,不禁燥意突起,心说依着这情形,怕是闹到明个儿也没个定论。他们是不怕熬夜,可他老婆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这不成!想着,周武一转身就推门进了屋子。屋子里,宋胭脂的话到底是打动了秋莲,只是她执拗了这么久,一时半刻的,也是回转不过来。便是这时候,周武冲了进来。“可得了,说你们女人总是黏黏糊糊的,果然不假,这还没完没了了。”周武大刀阔斧在椅子上坐下,瞪着秋莲道:“你这丫头,原先瞧着也是个心思明白的,怎的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糊涂鬼了。那姓孙的一看就是诚心实意的,好不好的,先跟了再说,总是郎情妾意的,何必自苦为难自己。以后若是不好了,你再回来便是,难不成我还能不许你进门儿?”秋莲原本就被周武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正是忙不迭的起身擦泪,就又听了这席话,却是和宋胭脂方才那话不谋而合,不禁愈发呆呆的,正是心乱如麻,那周武又说话了。“你,回去收拾了包袱,明个儿就跟了那公子走,如今——”“停停停!”宋胭脂忽然打断了周武的话,瞪着眼道:“秋莲便是要跟了那公子走,也不能明个儿收拾了包袱灰突突的就走了。不说三台大轿,小轿得有一顶,吹吹打打的,得是过了文书,正式下了聘礼的,不能这么含含糊糊就走了。”周武咂咂嘴,心说这倒也是,于是起身道:“你伺候着四奶奶赶紧安歇,夜都深了,可不能再熬神了。底下的事儿我去说,你也赶紧回屋里去等信儿。”难得周武又男人了一回,宋胭脂抿着唇直乐,说道:“行行行,都听你的。”等着周武走了,转头和秋莲道:“过日子就是过一日说一日,心存希冀,不必过分担忧。等着哪一日不好了,咱们有儿有女的,看着孩子这日子也能过得高兴。”说着笑道:“你等着,我给你一样好东西。”宋胭脂起身走了过去,打开了一扇柜门,从里面的匣子里,拿出了一页薄纸来。又转身回到原处,将那薄纸塞给了秋莲,秋莲打开一看,却是她的放奴契。“奶奶——”秋莲有些哽咽。宋胭脂笑眯眯看着她:“乱叫什么呢,你方才不是还叫我姐姐呢!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子,趁着如今我还能到处动弹,我就给你置办了嫁妆,也好出嫁的时候风风光光的。”这边儿秋莲不管心绪如何复杂茫然,被宋胭脂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混混沌沌的,竟是默认了这事儿。孙尚贤知道秋莲愿意了,心里高兴疯了,听了周武提出的那吹吹打打的要求,不禁笑道:“既是要坐轿,就得是八抬大轿,大红喜轿,这事儿原是我没想周全,幸得公子提醒,心中万分感激。”说着脸上笑意一隐,皱眉道:“只是如今外头不太平,这事儿怕是要拖延些时日了。”周武听得孙尚贤这话,为着秋莲高兴同时,心说这话若是叫他那婆娘知道了,必定是要欢欢喜喜,高兴地合不拢嘴,也兴奋道:“这不妨事,俗话说好事多磨呢!”秋莲这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了,孙尚贤在周府住了一晚,等着第二日,和秋莲终于见上了一面,两人单独说了会子的话,说的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秋莲转回后,却是面上愁云消散,渐渐有了新娘子才有的喜庆和羞涩来。宋红樱如今是每日都要往宋胭脂这里逛上好几回的,晓得秋莲一个丫头,最后得了个金龟婿,还是如此专情痴情,不禁心生羡慕,又见周武每每对她姐姐嘘寒问暖的,心里又凭添了几分凄凉悲意。都有人疼,都有人爱,怎的就独她,没人喜欢呢?莫不是她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是个天生的独人不成?这一日,宋红樱出了长廊,眼见前头似是周武的身影,一晃而过,忙就追了上去。果然还真是周武,宋红樱脸上露出欢喜的笑意,心说往日里虽是能日日常见,可单独说话却是再不曾有过,于是忙大声喊:“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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