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去说说,放人吧?”老胡抬腿要走。“不,不能放——”金卫民一把拉住他胳膊,这下轮到老胡懵了。“不是,你们刑警破案再急也不能乱抓啊,这老头一看就是无辜的,总不能为了结案,让他当替死鬼吧。”“里头有事。”金卫民看着老胡,“你听我分析啊,也帮我捋捋思路。他坚持说是激情杀人,没有预谋,可是吧,他又知道受害人名字。”“咱没对外公布过受害人姓名。”“问题就在这,咱没说过,但有人知道!”老金压低了声,“而且还知道命案地点和作案工具,时间细节也对得上。”对视一眼,老胡明白了其中利害,“不能放。”老金也笑,“大鱼咬钩了,不能放。”再进门,老头见他回来,赶忙言声儿。“警察大老爷,还问什么呢,就是我。”“杀人要枪毙的,你不怕?”乔河生身子僵直,“枪毙?”干笑几声,“不是说年纪大了的不用——”“情节严重的照样死刑,”老金故意提高调门,“你连杀三个,是重大案件,挨枪子是逃不过去了。怎么,后悔了?”“三个?!他没说是三个啊,我不知道这么些,”老人焦躁起来,在审讯椅上不安扭动,“不是我干的,我说实话,不是我,我让人给骗了!”“怎么回事?”老人呜呜哭,眼泪鼻涕糊一脸,想擦,手被箍住又动不了,可怜巴巴。“他骗我,他说七十多岁的不枪毙,说里头管吃管住,病了还有医生给看,不要钱,他没说过要枪毙啊,我以为不杀——”“他是谁?”老人陷入自己的情绪,对孟朝的问话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嚎哭。“我活不了多久了,我胃里有东西,没钱治,也没地方住,他说你们有地方专门养年纪大的犯人,他说只要来了就有吃有喝,跟养老院一样——”想要作揖,却动不了,只有手指在空中颤动。“真不是我,刚才说的不作数,放我走,求求恁放我走吧——”“警局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老金强忍下心软,故意扮黑脸。“放不放人,全看你后面配不配合了。”“配合,我百分百配合。”“说吧,”孟朝顺势放饵,“谁告诉你这案子的?”“也是,也是个捡破烂的男的。年纪倒不大,我们还说来着,这么年轻去干点什么不好,非来跟我们抢生意。”“人在哪?”“不知道,先前我们在废品站碰上过几回,后头也是听他跟旁人聊天说起来这些案子,当时他不是跟我说的,是跟另一个老头,让我听见了。”“他叫什么?”老人摇头,吸溜着鼻涕,“我不认识他。”老金和孟朝对视,老人看见他俩失望的表情又赶紧补充。“不过我知道他姓什么,我听见别人喊过他——”他苦苦回忆,又猛地扬起头来。“好像是,姓林。”林稚野重返幸福楼的时候,太阳熄灭,最后一缕橙红色的辉光也自老楼残缺的玻璃上滑落。天地颤动着,沉入墨黑。她来找她丢失的纽扣。也许是跟马老七争执的时候掉落的。她不确定是不是落在了这里,只是听李仁青说现场留有血字的时候倍感慌张,生怕自己也留下什么痕迹。一路上疑神疑鬼,总感觉有人尾随。马叔突然的出现与死亡让她陷入对失序的惶恐,曾经日日夜夜渴望接近一个真相,如今谜底近在眼前,她却不敢伸手掀开蒙着的那层纱。要继续吗?她怕自己背负不起结局。稚野刹住脚,疑惑地望向眼前的看客们。本应空荡无人的拆迁区却聚集着十来个闲汉,一个个抱着膀,叼住烟,探头探脑地张望。她小心地穿梭,挤上前,发现那日她与马叔说话的地方,如今却拉着警戒线。警察已经发现了吗?远远的,隐约听见三两个警察在聊天,当中最年轻的那个转过头来,朝她这边望。脸熟,好像上回在仁青饭店里见过。他似乎也认出了她,迟疑着,慢悠悠往这边走。来不及多想,稚野快速退回去。还好提着给林雅安的饭菜,如果他真的追上来问起,她也可以装作只是路过。转身朝医院的方向走去,心跳的厉害,不时回头张望。夜风起,树影摇动,如同恶意张扬。街边轿车驶过,前灯一照,她发现身后有个男人跟着,隔了六七步的距离。他从什么时候在的?好像上个路口就跟来了,是一路尾随吗?稚野刻意放缓脚步,男人越来越近。戴着口罩,帽子,看不清样貌。她肌肉僵紧,心跳如鼓,忽的,男人自左边擦身,越过她,继续向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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