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蛀虫!国之蠹贼!”低沉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滚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冰渣,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毁灭的欲望。慧明和尚默默地喝完了粗陶碗底最后一点稀薄的粟米粥,又拿起一个干硬的粗面蒸饼,仔细地用干净的布巾包好,小心地放入肩头那洗得发白的褡裢里。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稳,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打满补丁、浆洗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旧僧袍,拿起倚在桌角的磨得光滑的木杖和那只边缘微凹的铜钵。他步履平缓地走到柜台前,对着脸色依旧带着一丝苍白的云十三娘,双手合十,深深一躬,枯瘦的身躯弯成了一个虔诚的弧度:“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慈悲布施。此间因果,贫僧已尽心力,缘起缘灭,该告辞了。”“大师……”云十三娘喉头一哽,想说些挽留或宽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深知,眼前这位看透红尘万丈、洞悉世事如棋的苦行僧,绝非这小小酒馆所能羁留。他所背负的,是千千万万挣扎在生死线上的黎民苍生的苦难,是这煌煌盛世下无声泣血的悲歌。她只能敛衽,深深还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大师……一路保重。”慧明和尚平静如深潭的目光,缓缓扫过依旧在后院扶着水缸、脊背因干呕而不住颤抖的魏慕白,扫过怒意蒸腾、胸膛剧烈起伏如同风箱的张五郎,扫过角落里惊魂未定、脸色发白的阿福,最后,那目光温润而悲悯地落在云十三娘写满忧虑的脸上。那双阅尽人间悲欢、洞悉世事无常的眼眸深处,除了普度众生的慈悲,还带着一丝极其隐晦、却重若千钧的警示。“山雨欲来风满楼……施主,长安水深,前路叵测,望自珍重。”他留下这句如同偈语般的低语,不再多言,转身,拄着木杖,步履沉稳而坚定地走出了“醉太平”。那灰色的僧袍背影,很快便融入了长安城清晨渐次喧嚣、车水马龙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见。然而,他带来的那份沉甸甸的、浸透着边民血泪的警醒,却如同无形的铅块,更沉重地压在了酒馆内每一个人的心上。晌午时分,阳光艰难地穿透长安城上空积聚的云层,在街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醉太平”的生意勉强恢复了些许人气,三三两两的食客坐在桌旁,或低声交谈,或默默进食。然而,空气里那份压抑却挥之不去。交谈的声音都自觉压得极低,眼神游移不定,带着几分小心和不易察觉的窥探。慧明和尚那沉重的话语,官员冰冷的眼神,张五郎那砸在桌面上的一拳,如同无形的阴霾,笼罩在酒馆上方。云十三娘斜倚在柜台后,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枚边缘微有磨损、分量明显偏轻的开元通宝。铜钱冰冷的触感,混合着慧明的话语、官员的眼神、张五郎的愤怒,在她脑中反复交织、盘旋。她那双在风月场和市井中磨砺得异常敏锐的眼睛,清晰地捕捉到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息。长安城那张由权力、金钱和无数双眼睛织就的无形巨网,似乎正在悄然收紧,勒向每一个角落。就在这沉闷的寂静中,酒馆门口厚重的棉帘被一只沾满干涸泥污、指节粗大、布满老茧和血痕的手猛地一把掀开!一个身影带着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汗酸、血腥、尘土混合的气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来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精壮汉子,同样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多处撕裂、打着层层叠叠补丁的军服式圆领袍,但比张五郎身上那件更加褴褛不堪,几乎难以蔽体。他的一条胳膊用一根早已看不出本色、浸透了暗褐色、板结发硬血污的布条,勉强吊在胸前。脸上糊满了黑黄的泥垢和干涸的血迹,嘴唇因干渴和疲惫裂开数道血口子,唯有一双布满蛛网般血丝的眼睛,因极度的紧张、恐惧和某种不顾一切的急迫,亮得如同濒死的野兽,骇人地扫视着昏暗的酒馆。他的目光急切地在几张桌子间搜寻,直到牢牢锁定在角落里那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队正!张队正!”那汉子嘶哑地吼了一声,声音像是用砂纸在粗粝的岩石上摩擦,带着撕裂般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绝望。张五郎如同被惊雷劈中,猛地抬头!看清来人的刹那,他霍然站起,高大的身躯带倒了身后的条凳:“铁牛?!王铁牛?!是你?!老天爷……你……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他虎目圆睁,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痛惜。眼前这个形容枯槁、浑身浴血的汉子,正是他当年在安西军中一手带出来的悍卒,以憨厚耿直、悍不畏死闻名的陇右子弟王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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