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差役则从被翻得一片狼藉的柜台角落里,扒拉出了张五郎遗落的一个小物件——一枚磨得发亮、边缘圆润的铜符,上面清晰地阴刻着“安西跳荡”四个隶书小字(注:跳荡,唐军中低级敢死勇士称号)。刘快刀如获至宝,一把抢过,捏在手里,狞笑着凑到半边脸肿胀、嘴角淌血的云十三娘面前,几乎将铜符戳到她的脸上:“铁证如山!窝藏逃军!私通逆贼!传播谤讪!云十三娘,你这妖妇,我看你这次还怎么狡辩!怎么死!”冰冷的铁链也“哗啦”一声,套上了云十三娘的手腕。沉重的铁环勒紧了皮肤。这一次,她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辩解。只是用那半边肿起的、带着血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刘快刀那张因得意忘形而扭曲变形的脸,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被砸得如同废墟、遍地狼藉的酒馆——她半生的心血,安身立命的所在,观察这盛世的窗口。每一处破碎,都如同在她心上剜了一刀。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被两个差役粗暴拖拽着、踉跄走向门外无边风雨的魏慕白身上。那书生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在门槛处艰难地回过头,雨水打湿了他散乱的头发,脸色惨白如鬼,那双曾经清亮的眼睛,此刻充满了绝望的歉意和无言的、巨大的悲怆。“带走!统统押回大牢!”刘快刀志得意满,如同得胜的将军,大手一挥。云十三娘和魏慕白被差役粗暴地推搡着,踉踉跄跄地跌入门外那铺天盖地、冰冷刺骨的倾盆雨幕之中。雨水瞬间浇透了他们单薄的衣衫,寒意如同钢针,穿透皮肤,直刺骨髓!身后,“醉太平”的大门被差役重重关上,随即是木板被“咚咚咚”钉死的刺耳声响,以及差役高声吆喝着贴上盖有猩红“长安县印”和“京兆府封”官印封条的声音。那声音,如同给这座酒馆钉上了棺材板。“醉太平”那块饱经风霜的乌木招牌,在狂风暴雨中疯狂地摇晃着、呻吟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嘎吱——”声,最终,“咔嚓”一声脆响!悬挂的绳索断裂了一根!招牌猛地歪斜下去,如同被折断脖颈的鸟,只剩一角还顽强地钩挂着,在惨白的电光下,像一个巨大而歪斜的、无声的嘲讽。---长安县狱,深埋于地下。阴暗,是这里永恒的主题。只有高处,一扇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嵌着几根粗铁条的小窗,吝啬地透进一丝不知是晨曦还是暮色的、极其微弱的光线。这光线非但不能带来希望,反而更衬得牢房深处那化不开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潮湿,是这里的空气。墙壁上永远挂着黏腻的水珠,汇聚成涓涓细流,沿着长满墨绿色苔藓的砖缝蜿蜒而下,最终滴落在铺着霉烂稻草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焦的“滴答……滴答……”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气味,是这里的噩梦。浓重的、仿佛沉积了数百年的霉味是基底,其上混合着屎尿的臊臭、伤口腐烂的甜腥、呕吐物的酸腐,以及绝望本身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污秽的毒药。寒冷,是这里的触觉。地底的阴寒之气,如同跗骨之蛆,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个毛孔。单薄的赭色粗麻囚服,根本无法抵御这深入骨髓的酷寒。魏慕白蜷缩在牢房最阴暗的角落里,身下是散发着恶臭、冰冷潮湿的霉烂稻草。仅仅几天功夫,他已憔悴脱形得不成人样。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如同两个黑洞,里面只剩下麻木和空洞。嘴唇干裂起皮,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口子。手上脚上沉重的镣铐,内圈边缘磨破了皮肉,露出鲜红的嫩肉,渗出的血水混合着铁锈和污垢,结了厚厚的、暗红色的痂,又在每一次微小的动作中被重新磨破,带来钻心的疼痛。预想中的严刑拷打似乎被遗忘了,但这种无休止的黑暗、寒冷、饥饿和如同钝刀子割肉般的绝望等待,本身就是最残忍的酷刑,一点点碾碎他的意志,抽干他的灵魂。他脑中像着了魔一般,反复回响着那八句诗,如同八条毒蛇在啃噬他的神经:“边城烽火急!将军宅新筑!……”张五郎那如同受伤猛虎般的怒吼在耳边炸响!王铁牛那泣血的悲鸣在黑暗中回荡!康萨那声“胡人纳钱,唐人纳命”的叹息在心头萦绕!慧明和尚那双深潭般悲悯的眼眸在眼前浮现!云十三娘那记响亮的耳光、那绝望中带着狠厉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记忆里!还有……还有巷角寒风中,那对瑟瑟发抖、眼神空洞如幼兽的姐弟……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鱼刺骨 无可奉命 刃过留春 春归两相错+番外 竹马偷偷暗恋我 列车求生,夺取玩家身份 互穿后,总裁他躺平了+番外 绾骨灯 出差捡了个男朋友 双探 无限宇宙有限公司 烂尾 女掌柜 赘婿他手撕渣男 错觉 夜雪初霁+番外 杀死那只人偶熊 名伶 情人的秘密 周辞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