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吉温之手段,以吉温和太子仇怨之深,必定能够帮他将安禄山和太子一并收入“吉网”中——杨国忠是这样想的。这一日狸奴从皇城回到崇化坊,就去了祆祠,在南侧的廊下一直坐到入夜。神龛中的祆神画像在夜里模糊了些许。她对着画像,举起杯子,啜了一口苏摩酒(1),耳中听见远处的诵经声和幼儿的哭声。夜风温热,空气中的西域香料气味比白日里稀薄。她浸在香气和酒味之中,有一点醉了。“我不是也说‘汉人不能做朋友’吗?汉人几时瞧得起胡人了?从前那位相公李林甫让安将军做幽州节度使,还不是因为蕃将功劳再高,也不能入朝为相?欺瞒他们,可不是背信弃义。”“那一日,契苾姊姊说,公南兄为人高傲刻薄。在河西时,她的从妹对他一见倾心,请父亲问他的意思,他坚辞拒绝。她从妹一病不起,郁郁而终。所以契苾姊姊恨他入骨……”“我约了杨公南明日一同出门。如果他委实是恶人,那我欺瞒他,就算不得什么。可是……”她想不出“可是”什么,继续喝酒。酒液倒映一丝丝金光,那光来自祠堂中央的圣火。洁净的火焰永不疲倦地燃烧,火坛上刻的飞天图像纹路细腻,飘飞的姿态在火光中卓然高举。一杯苏摩酒入肚,她望着燃烧的圣火,周身发热。一边是圣火的光芒,一边是沉沉的暗夜。天边的一弯眉月隐没在树木浓密的枝叶间。她想放声而歌,唱那个偶遇的文士李白抄给她的诗作:“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狸奴在祆祠中沉思的时候,安庆宗亦在亲仁坊的家中沉思。他靠着几案枯坐了一阵,信手打开银灯的盖子,取过铁箸,将灯焰挑得更亮:“这一回……当真幸亏吉中丞传讯。”“陛下如何也知道了?”能振英皱眉道。今夜张忠志留在宫中,此刻只有他和李起在安家。“陛下是天子,自然能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消息。或者……我阿耶不是派了同罗部落的人,去见陛下么?”“安大郎你是说……陛下是从那些同罗人口中知道的?”能振英问。李林甫故后,杨国忠意欲削除他在朝中的余势,便与安禄山合谋诬构李林甫。安禄山命严庄带着同罗部落的人,到皇帝面前告发李林甫,说李林甫与阿布思约为父子,暗藏反志。安庆宗点头又摇头:“他们当日受了几番拷问,未必没有说出别的事情。总之……漠北部落里,知道这件事的人应当不少。”李起是汉人,不大熟悉漠北草原诸部的形势,只追问道:“吉中丞是怎么说的?”“吉中丞说,杨相公命他先到史馆翻查文书,查证当年张去逸出使突厥时的情状。此举必定是为了陷害太子。”“是了,二十年前,安将军年纪还轻,还没有带兵。当年的幽州节帅是……是赵含章还是薛四郎的父亲?”能振英记得,薛嵩的父亲薛楚玉做过幽州节帅,但不久就被贬而死,“无论如何,要将当年的人事扯到安将军身上,都太难了。”“是。他没法子用张去逸攀诬我阿耶……但他又对吉中丞说了一句:‘过几日,我要将安禄山在京中的门客都拿了。’”安庆宗是胡人,说到父亲的名字时不须避讳,“吉中丞推想,过了端阳,杨相公说不定就要命他动手捉捕。”侍女端着几盏饮子进门,分别呈给三人。能振英暗自焦躁,一气饮尽:“明日就是端阳了。”安庆宗又挑了挑灯焰。他的脸颊和嘴唇都比常人白,此际在银灯影里倒似添了几分血色:“我打算试一试太子那边。”“太子?”李起和能振英同声道。“杨相公与我阿耶为敌,又与太子为敌。我们和太子,未必不能联手。”“但是……”能振英原本忧心,安将军往日入朝,有只拜皇帝、不拜太子之举,说“臣只知有陛下,不知有储君”,太子难道不记恨?然而他转念一想,太子这几年先受李林甫的弹压,又受杨国忠的逼迫,如今还有多少挑拣盟友的余地?因此他没有说下去。安庆宗猜到他未尽的话语,自嘲似的笑道:“我阿耶当日虽然有过不敬太子的举动,但他是边将,只能忠于陛下,只能不敬太子。否则……当年王忠嗣是怎么死的?”自保二字,他父亲安禄山懂,太子殿下也懂。懂的人宽宥懂的人,大约不难——不,不必宽宥,不必谅解。一个是储君,一个是大将,谈什么宽宥,谈什么谅解?他们的头顶是同一片天,同一片至高至广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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