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婢的眸子闪了闪。主人告诉她,来寻一名在河西幕中做掌书记的杨姓文士,却没说他是这么一位英姿勃发的青年郎君。她敛袂施礼:“郎君想必就是杨书记了。”杨炎还礼,笑道:“正是下官。女郎有何事体?”“奴是广平郡王家里的侍儿,惯常服侍王妃。王妃叫奴来报与杨书记……”侍婢看了看四周,意存犹疑。杨炎道:“无妨。”侍婢便将崔妃昨夜听到的言语转述一番,又解释道:“王妃说,她欠了那个小胡女的人情,故此着奴前来,告知杨书记。”杨炎尚未听完,便拱手道:“多谢王妃!某来日必定酬答王妃的恩德。”不及多说,匆匆奔出门去。侍婢望着他的背影,暗叹:“这位杨书记……很在意那女郎罢。”杨炎出门之前,阳光犹自明灿。待他到了皇城含光门前,青灰的阴云突然从北方滚滚而来,转眼吞掉大半个天空。大风卷起地上的黄土末,刮得他睁不开眼,衣襟飒飒,随风鼓荡。守门禁军验毕门籍,放他进去的那个瞬间,大雨倾泻而下。朱雀天街和宰相宅前都铺有浐河的细沙,号曰“沙堤”,雨里雪里都不妨碍行走。但长安城里寻常巷陌没有“沙堤”,一遇雨水,地面便成了一汪一汪的黄泥浆。亏得御史台离皇城门近。从含光门向北,过了鸿胪寺的客馆,向右转走过司天监,就是御史台的推事院了。这雨既大且急,白亮亮的雨珠密密地砸在脸上身上,使得人的耳中听不见别的声音。杨炎挟着一身风雨,急急奔入推事院,公房内的小吏见了一惊:“杨书记?”他这两日来回奔走,推事院的小吏和狱卒都识得他了。他应了一声:“我来见前日下狱的何氏。”“杨书记,倘若未有吉中丞的示下,我们不敢……”小吏的话才说了一半,他已冲了进去。关押狸奴的牢房不在推事院深处,杨炎很快就到了。他远远见那间房门半开着,心脏猛地一沉,几步奔到门口,推门而入,果见昏暗的牢房中空无一人。他惊疑不定,站了数息,弯腰拾起墙角的一件物事。那物事是一块白布,似是从衣上撕下来的。白布上血色淋漓,潦草画着两行字迹。“愿托我母于薛四。榻边箧中有二千钱,为我母买阿月浑子。”到得最后几字时,血迹渐干,字迹模糊难识。外边雨急风狂,杨炎才走了含光门到御史台这几步路,从头顶的乌纱幞头到足底的六合靴,已然一概为雨所湿,襕衫里面贴身的衩衣也湿透了。他年轻体健,心急之下并未觉察,此时精神一散,寒意从心底森森地沁上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个痴傻的胡儿,忽然闯入他的世界,却又忽然要走。算来,在鸿胪寺里初次见到流着鼻涕眼泪的她,距今还不到两个月。杨炎闭上眼,捏紧了那片白布,听见有人说道:“杨书记,何氏已经……”是推事院那个守门的小吏。杨炎陡然睁开眼,死死盯着他。小吏心里一哆嗦,胆怯道:“已经教吉中丞唤去推勘了。”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公房。“你……你说她……她没死?”杨炎颤着声音问道。小吏有些奇怪,但想到吉温每每捶拷罪人致死的恶名,也便了然:“不曾。”瞧见杨炎手中的布片,“这是……”杨炎径自冲进那间摆满各色枷具的公房。门口的狱卒未及阻拦,只得跟在他身后喝道:“中丞鞫囚,何人擅闯!”公房上首坐的仍是吉温。他旁边坐的人不是两日前的郑侍御,而是一名着绯衫、佩银鱼袋的年轻男子。男子眉间颇有骄横之色,身后立着一名黑衣家奴,另有小吏在堂下记录。吉温见杨炎闯入,唇角一弯,口中却高声斥道:“来者何人,因何擅闯推事院?”那个白衫红裙的背影伏在地上。杨炎奔了过去,只见她长发散乱披下,衫裙沾满灰土,衫上还有几点血迹:“你还好么?”又指着那几点血渍,“你又受伤了?”狸奴不抬头,也不答话。杨炎细细审视她周身,目光在她的头发上停留数息,厉声问道:“在哪里?”“什么‘在哪里’?”吉温拧起眉头。上首那个绯衫年轻男子按捺不住,喝骂道:“管他什么人,你们速速将他拿下!蹇昂你也去!”那个黑衣家奴名叫蹇昂,便是前两日杨国忠派来威胁狸奴的人。蹇昂得令,疾步上前,却见杨炎翻开了狸奴的衣袖,从她手里夺过了一枚尖尖的银簪。他左掌托着银簪,右手高高举起那块白布,咬牙道:“《唐律》程,拷问、恐吓、逼迫罪人致死,皆为过失杀人。何氏血写遗书,身藏锐器,死志分明。吉中丞既为监临之官,下官便要讨教一句:御史台如此举动,是不是‘迫人致死’,算不算违犯《唐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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