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混着海棠香气的暄风扑到阶前,浅浅的风声里杂着两声燕啼,正是深春永日的季月之景。(天宝十三载三月二十一日至二十六日)紫宸殿的深处,金鸭香兽的口中吐出一缕缕幽香。契苾早就听说过,皇帝是笃诚的道家信徒,每日五更时分都要在老君像前静坐。是以,此时嗅到紫宸殿里的降真香气,她也不诧异——道观里常常爇烧降真香,以求静气净心。这香极淡,然而淡到极处,便隐然与整座宫室融为一体,如珠帘的轻响,如日影在熟砖地面上每一毫每一分的挪移。“你是契苾嵚的孙女?”契苾听见上首有人问话。她远远见过圣人几回,识得他的声音。这些年来,圣人似乎根本没有变老,嗓音也未添半分老态。她依旧伏在地上:“是。妾的父亲讳尚宾,在家中行二,未曾出仕就去世了。”“朕记得你祖父,也记得你父亲。”香气里,皇帝的语声缥缈,“契苾何力的第二子契苾光为酷吏所杀,你祖父就是他的儿子……你祖父在世时,是懿德太子的属官。”“是。”契苾猜想,圣人多半是忆起了自身年少时的光景。她的曾祖父是天后在位时被杀的,而她的祖父为之效力的懿德太子,则是被天后赐死的。曾祖父这一房,仿佛总是和皇室的隐秘有某种奇异的勾连。圣人年轻时,或许曾经目睹懿德太子死去。圣人那位堂兄原本应该继承大统,最终戴上天子冠冕的却是如今的圣人。“你父亲死得太早。吏部还未授他官职……你没有兄弟,是不是?朕记得,你父亲还没成婚就死了。”“是。妾的父亲只有妾一个女儿,妾自幼依附祖母长大。”契苾答道。她的母亲是父亲婚前纳的侍妾,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难怪。你还没有嫁人,是罢?要不要朕为你选一个郎君?”皇帝笑了起来,“你家毕竟是忠臣之后……也好教你的亡父安心。”“不,不必了……多谢陛下。”她连连叩首。皇帝俨然感到无趣,不再寒暄:“你求见朕,是为了什么?”“三月一日,妾偶然在……”契苾没费什么力气,就将那番酝酿已久的话说完了。她甚至忘了清一清喉咙: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几分凝涩。大约是降真香的气味太浓了。“二千匹战马?”过了片刻,皇帝开腔问道。“是。安禄山的信中是这样写的。”“你方才说,你是在安禄山副将何千年的女儿家里看到这封书信的?”“是。”契苾将头低得更深,“以妾的陋见,何氏不似作奸叛国的人。但妾觉得那封书信着实奇怪,故此冒昧求见至尊……”“太宗皇帝褒赞契苾何力心如铁石,想不到何力身上的大将之风,过了数代,竟还能从一个女郎的身上见到。”皇帝口中称许,脸上却没多少笑意,转而吩咐内侍,“赐契苾氏婢女五名,城南良田十顷。”契苾不觉抬头:“陛下?”这一下,她望见了圣人的容颜。圣人确实比往日老了一些。“你很好。领了赐物,回家去罢。”“可是……”她虽然没有指望圣人明言他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可是……皇帝又笑了笑,一双眸子盯紧了她的脸。他的笑容浸在袅袅的香烟里,仍是她幼年记忆中那副英毅而自专的模样:“安禄山向朕禀报过了,说他近来要用战马。”“是么?那,那真是太好了。”她脱口而出。堂下女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反而让皇帝放心了。皇帝抬手,做出一个抚慰的动作:“以后你想嫁人也罢,还是想出家修道也罢……”除了渴慕道术以外,他想不到一个女子还能有哪些不嫁的情由,“都可以来见朕。朕替你安排。”契苾谢恩告退。“这个契苾氏,是不是受了人蒙骗?”“老奴看不出来。”高力士瞟了瞟殿外那个远去的背影,“但老奴以为,她应当并非存心诬告。”“我也是这么想的。”皇帝的目光落在窗外的紫薇花上。许久,他又自语似的说:“说的是五百匹,最后要了二千匹。这些边将,没一个没有私心。”高力士踌躇着,就听皇帝又道:“罢了。薛楚玉是什么样,张守珪又是什么样?禄山胡儿私选好马留为己用,也算不了什么。河西、南诏、东北,哪一处不用兵,哪一处不用马?”高力士跟随皇帝最久,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薛楚玉当年掩败为胜,向朝廷谎报战绩(1),而张守珪虽然战功赫赫,却也难免有边将们的通病,没有好生约束贪功冒进的副将,终为奚人所乘。相比之下,五百匹到二千匹,于长年坐镇边塞的大将而言……似也不算格外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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