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嵩心头的火忽然又熄了。他哑着嗓子,冷笑道:“与你不相干。”“她在洛阳?”对方紧抿着嘴唇,眼中有一缕用力压抑过的悲怆。很难说,让薛嵩厌恶的是那份克制,还是那份颓然;总之,对方的神色,使他想起了少年时入京所见到的一些贵人,一些虚伪的贵人。但其实,他又隐约猜得到自己的怒意究竟从何而来:“在又如何?你要去寻她吗?范阳军中的男子没有不喜爱她的,你又算……”“薛四郎。”杨炎伸手按着眉心,“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她也会骗人。这个小女郎家!总之,我……前两年,她的手臂受过伤。她后来一直对我说,伤处已大好了,冬天里也不痛了。是真的吗?你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手臂怎么样?你是武人,想必比我懂。”这一席话说得极乱,薛嵩却听明白了。半晌,他才答道:“她很好。安将军待她很好。她很思念你。”杨炎拿过一只瓷碗,拎起酒囊,斟满了酒,一饮而尽。冷酒入腹,激得肠胃一阵刺痛。他借着从案上垂落的貂裘,挡住了薛嵩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胸口:“程将军出去了,我说不准他几时回来。到时我将你带到他那里——你的生死去留,由他决断。”“多谢。”“也多谢你。”“这是两回事。”薛嵩说。杨炎杀了那两个吐露他恒阳军副使身份的部下,那么在程千里和其他人的眼中,他便只是叛军中的一个低阶武官,唯一有别于他人的,也就是他的家世罢了。他瞧着杨炎面前那只缺了口的瓷碗:“你是弘农杨氏的子弟?”这一问的意味未免过分直白。杨炎一笑:“我在河西的军幕中待过数年,跟随哥舒公。”“那你怎么如今又到了程千里帐下?”薛嵩愕然,“哥舒翰远胜于程千里,你……”“你是河东薛氏子弟,又是功臣之后,为何甘愿随安禄山反叛?”杨炎不想细说,以问代答。他拔出短刀,割下了貂裘领口的那缕轻红。见薛嵩瞪着他,他解释道:“这段红绡是我系上去的。”两人同时沉默了。夕食的时刻将近,帐外的营地上逐渐响起兵士们的说话声和走动声。一个想问而不敢问。一个能说而不愿说。薛嵩想说,何六的伤处实则没有好。他们重逢的那短短三日里,他发觉她肩上有旧伤。他问得严厉,她瞒不住了,笑嘻嘻地说了真话:她在长安受过刑,肩膀脱臼,偏偏前些日子独自收殓父亲时,又在冬夜的涧水中洗了澡,寒气入骨,病灶一时难除。但他怎么与这位“百媚郎”说呢?说她没有大好?那无异于替她向这位郎君乞求怜惜。说安将军的养子对她爱慕极了?可是他看得出她真正爱重的人是谁。说她的母亲想过将她嫁给自己?那也太轻薄何六了,何况他已错失了那个机会。“史思明将颜杲卿太守和袁履谦长史二位送到洛阳,呈给安禄山,是么?”杨炎终于开口了。“是。”“他们死的时候,有没有……受苦?”“受了很多苦。”薛嵩心头忽地漫开一团哀恸。他懂得何六的难处了。他不能告诉这个人,就是何六亲手刺死了颜、袁二位,尽管她只是想要终止他们的痛苦。杨炎只觉得疲惫。他重拾一刻钟之前的话头,“薛四郎,你是功臣之后。你肯归附朝廷的话,想必能够免罪。你不愿意吗?”“就算归附……”薛嵩的双手被缚太久,已经麻木,他轻轻活动了两下,“也是有了精卒劲兵以后的事。”杨炎想了想,笑了。确然,手中没有力量时的投诚,不过是任人宰割。有兵士在帐外禀告:“杨判官,程将军回营了。”“不要去寻何六。否则我杀了你。”薛嵩说。杨炎抬高了声音:“你不妨先担心你自家能不能活命!”叫那名兵士进来,带走薛嵩。他没去吃夕食,而是又倒了一碗酒。“……剖玉荆山,雕饰成莹,造释迦多宝二像。愿颜太守、袁长史并眷属托生西方妙乐国土,龙华树下,恒与佛会。愿大唐四海宁晏,五谷丰熟,民安足食,戈武不起。”慈恩寺的正殿里,一个素衣身影跪在佛前,低声念毕,再度叩首。旁边的僧人合掌微笑道:“王妃诚心发愿,颜太守、袁长史必能永离三途,上生天上,生生遇佛闻法。”“我带了巧手匠人,但刻像时诵经祈愿,都要仰赖阿师费心。”崔妃理了理衣袂,起了身。“那是自然。”僧人殷切道,又笑问:“王妃是如何想到要造玉像的?此举颇有古风。”入隋以来就很少有人用玉造佛像了,王公贵人大多布施金银造像,或者索性开凿石窟,雕刻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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