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一场梦。否则,她从未杀过人,怎能忽然就杀得如此顺手?她没有细想,抬起已有几分疲软的手臂,回刃割向自己的咽喉。然而她这回失手了。割向自己的这一刀,没能让她立刻倒下。这果然不是梦。她被拖出这片冰冷的绿色,到了一方灰褐色的天地里。被送进监牢之前的某个瞬间,她依稀瞥见城门上方的“陈仓”二字。“你们……你们究竟是……国家的人……还是叛……贼的人?”干涸的血液逐渐堵塞她的喉管。她张大了嘴,喘着气,用尽了力气,才问出这样一句话。口水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你说我们是谁,我们便是谁。”小吏瞧见她嘴边滴下的口水,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他们终于见到传言中殊色倾城的天子三姨了,在她形容最为卑琐的时刻。小吏又回头望了望负手立在牢狱门口的县令,加了一句:“我们……二者皆是。”虢国瞪视着前方。那种窒息之感彻底淹没了她。她再也分不清颜色了。她想起,在逃离马嵬驿之前,她最后看到的一个人是崔大。崔大站在广平郡王的身旁,对着一地的尸首发怔。那些尸首里,有她从舅杨国忠的,有她从舅儿子杨暄的,也有她母亲韩国夫人的。崔大那副蠢相!虢国一直瞧不起这个蠢钝又暴戾的外甥女。但也许,如今能活下去的,反而唯有崔大了。杨家的人在一个昼夜之间死尽了。杨家人的女儿……好歹留得下一两个罢?她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仍然躺在家中。她从榻上坐起,将夜光枕推到一边。侍女在银盆里滴了蔷薇露,服侍她盥沐。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但房顶半点也没有漏水。因为在营造新宅时,她吩咐工匠于瓦片下另设了一层木瓦。是了,营造新宅……营造新宅……那正是在她将宅院从韦家子弟手中夺来之后。虢国想,崔大说错了。她没忘记那座宅子是怎么夺来的。至少在这一刻,死前的这一刻——她记起来了。“杨家兄妹都已除尽,朝廷的忠臣们大约没有后患了。”陈仓县令薛景仙一瞟虢国的尸体,“拖出去,埋在城外罢。”“你向日瞧不起我,今日依然这样么?”徽猷殿里,安禄山盘坐在案后,一字一字地问道。狸奴照常立在一旁,为他扇风。她低垂着眸子,仅能望见阶下老者匍匐的脊背。狸奴记得,他才比安将军大几岁。但那副脊背,确乎已全然是一个老者的样子了。她咽了口唾沫,轻轻地打了个寒噤。“翰……肉眼不识圣人,不知天命所在。”老者抬了抬脸,随即又低下头去,深深叩首。他抬脸的一刹那,狸奴瞧见了他脖颈上的伤口。那伤口不很重,未曾伤及性命,却使他说话含混许多。安禄山笑了:“天命……可不是天命吗?谁也想不到,最后竟是他逼你引兵出关。”哥舒翰又说了些什么话,狸奴没有听。她知道,安将军不会杀他。因此她竟开始走神,只管在心中构想接下来要说的话。“……天下尚未平定。臣愿写信,寄与那些不肯归降陛下的将领,晓以道理。譬如常山有李光弼,颍川有来瑱,南阳有鲁炅,东平……”“好!”安禄山一拍大腿,放声大笑。狸奴惊醒过来。“陛下若肯暂留臣的性命,臣可写信招揽他们归降。”狸奴耳中回荡着“招揽他们归降”一句,又打了个寒噤。她默然听着安禄山任命哥舒翰为司空,委以宰相职事,又听着哥舒翰谢恩。“陛下,就由我陪哥舒将军去那边安置罢。”她说出了酝酿许久的话语,语声轻快,笑容纯稚。她寻机插话,安禄山也不觉得僭越。这孩子有一种令人松弛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正是他乐于让那位昔日的仇敌感受的。他立即允了,又对哥舒翰笑道:“爱卿不要以为我有意轻忽你。何六不是宫婢,而是我旧日心腹副将的女儿,我素来看重她。洛阳宫里宫外的事,她尽晓得,就让她陪你去罢。”哥舒翰再度谢恩,站起了身。狸奴这才发觉他的身量其实颇高,足有八尺。她带着两名兵士和两个内侍,引哥舒翰出了皇城,转而进了西南隅的星躔门。哥舒翰一语不发,只在进门的时候抬起眼皮,看了看周遭。“河北军渡河入洛城时,封常清将军从上东门退到都亭驿,又从南边的提象门退进了上阳宫。封将军当日砍倒了好些树,以阻追兵,有的地方又起了火……”狸奴一指南面,“那边的芙蓉亭和丽春殿都受了损毁。但这一侧的宫室完好,哥舒将军可以放心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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