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常去禁苑中寻哥舒翰?”安禄山问得平淡,狸奴却不能不慎重思虑。她并未藏掩过自己去禁苑的事,且禁苑就在宫城旁边,此事远远算不得私隐,宫中随便哪个内侍、侍女都能探听到。陛下忽然说及,必定有比此事更深的疑问。她迎着安禄山的目光,答道:“是。哥舒将军如今的境况不好,我看了不好受,便时常照拂一二。”“败军之将,有什么好怜惜的?”安禄山嗤道。他喝了一口水,仍未按捺住上涌的火气和羞恼,又道:“我将他关在禁苑里,已是优待了!”哥舒翰为求活命,写信替安禄山招降李光弼、郭子仪、来瑱等将领。但诸位将领没人肯降,反而回信斥责他不能死国。安禄山愤而将哥舒翰囚禁在神都苑中,也不要他做什么宰相了。狸奴叹道:“我知道哥舒翰将军昔年对陛下多有不敬之处。我在长安时,为此常与河西的武人争执。说来不怕陛下笑我,那年为了与河西的武人们争抢球场,我还当众演了一回‘透剑门’呢。”“我听过。多大的人了,还做这种傻事!”安禄山斜睨她,俨然也觉得好笑,“不过,武将的儿女,就该如此。”狸奴吐了吐舌头,续道:“但哥舒将军受了大唐皇帝的乱命,大败潼关,又教我们的人抓了,难免心情郁结。他颈上的伤口又没好全,若是因此病重,竟至不治……别的唐军将领听了,恐怕会有些寒心。”安禄山笑起来:“这样说,你是为大燕的大业着想?”狸奴说完,才发觉自己竟无意间用了张忠志那一日的话:少抢长安士民的金帛,是为了占稳长安,善待俘虏,则是为了让旁人归心。她不去细想,只道:“陛下见笑,我实不懂什么大业、大计。我想,哥舒将军从前是与陛下一样威震四方的将领,也是一位大英雄。”安禄山挑起眉毛。狸奴道:“我不爱读书,但我听薛四郎说过,自大唐建国之初。直到睿宗皇帝时,官员出将入相都是常事。文臣和武将分作两途,甚至渐渐有了泾渭分明的意思,不过是这二三十年的事。到了今日,我们武人……才是真正的一体。效忠于哪个皇帝,并不紧要,因为……只要一个武将手里有兵,哪一个皇帝都要猜忌他。”她一弯嘴角,绽开一个嘲讽又无奈的笑容。安禄山稍稍一怔。他第一次在这孩子脸上看见这种神色。“哥舒将军屯兵潼关,大唐皇帝时时疑心。故而他只得引兵出关,这不必说了。就连陛下,如果不曾时时受到杨国忠的中伤,没有受到大唐皇帝的疑忌,想来……也未必愿意起兵罢?”“大胆!”侍立在旁的李猪儿高声斥道。安禄山面上喜怒难辨,做了一个手势,让她接着说。“昨日是陛下,今日是哥舒将军,来日是李光弼、郭子仪,谁也逃不了。以此而论,我们武人,才是一体。”狸奴重复了一遍,“我生来蠢钝,不敢评断陛下的深远谋划。但我想,我们武人,哪怕成了对头,也要善待彼此。要么在战场上杀了他,要么……就好生待他。”安禄山静了数息,指着案上一只鎏金飞狮纹的银盒,对李猪儿道:“赐给何六娘。拿回去盛胭脂罢。”后一句是对狸奴说的。她谢了恩,将银盒放进袖里,忽听安禄山又问:“所以你是怜惜哥舒翰的境遇,而不是与他手下的人有什么交谊?”狸奴周身的血液一瞬间冻住了,手掌则猛然沁出了汗。她简直怀疑那汗水多到填满了手中银盒上飞狮的纹路,下一刻就要滴下来。她抬起头,一脸受了伤害的样子:“谁和陛下说的?”“是谁说的又有甚相干?若我真心疑你,你今日岂有自辩的机会。”安禄山显得格外耐心。他的耐心让她颤栗。她缓缓道:“在长安时,我确与河西的人有过一些交谊。这些事,突斤、为辅兄他们都晓得。但……”“你到底为何不想嫁给为辅?”“我另有钟情的人。我只是……”狸奴低低地吸鼻子,“我只是不知道他想不想娶我。”这是一句小小的真话。在最恐惧的时刻,说出最私密最卑微的真话。或许她正要借这句真话纾解她的恐惧。也或许,她是要借这一种真诚化解她的危机,在她敬若神明亦畏若神明的安将军脚下。“陛下,为辅兄很好。可我……我不知道。”安禄山没有追问。塞北的外族男女从不在意女子贞节,男女在婚前尽可任意交游,而两京的贵人们看似持身以礼,私下里也未曾稍逊。他活到如今的年岁,实在已经见过太多伤己伤人的情事。他示意狸奴向前几步,手掌抚了抚她的头顶:“为辅是很好。我亲生的儿子,没一个及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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