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检视哥舒翰颈上的伤口,见伤处已然痊愈,只留下一层浅浅的伤疤,方才放了心。她退了两步,席地而坐,背对着窗外的阳光,整张脸隐在阴影里:“以后我确实不能常来了。”哥舒翰微闭着眼。狸奴又说:“我辗转问了好些人,至今没有他的消息。哥舒将军,你能不能……陪我说一说他的事?”哥舒翰一生未有如今日之落魄,哪有心思同她讲论这些儿女尔汝之情。他倦怠不堪:“不要动那些没用的念头。我若是你,就立时寻一名河北将领嫁了。”“将军怎知我不是如此?”她说。哥舒翰睁开双目,看了看她。她眼睫低垂,嗓音微弱:“我已经尽力了,可我好像依旧做不了自己的主人。我怕我真要嫁给别人了。哥舒将军,这么大的洛阳城,只有你一个人能与我讲他的事。”“男人都差不多,没什么好说的。”“我自小和男子们一处玩耍,一处骑射,他们……是差不多。所以,以前的人才说‘人尽夫也,父一而已’。”“嗯,人尽夫也。”狸奴惨然笑道:“可我总是觉得,杨郎他不大一样。”垂老的哥舒翰发觉自己落入了一种近乎妒忌的心绪之中。那根植于青春的愚顽和求索,简直使他憎恨。他已失意到了极处,任何真纯的赤心,任何干净的给予,都只能更加刺痛他的眼睛。他平生最爱美女,因为纵情声色而得了风疾,他甚至也不后悔。但他从未这样厌恶过一个美女。她越娇美,越诚挚,越恳求他,他越无法克制心头的那点怨怒。他冷笑着说:“男人哪里有不一样的?是贪念不一样,还是私欲不一样?是耿弇屠城三百不一样,还是诸葛瑾生子不举不一样?是求人汲引时的卑屈之态不一样,还是取得名利时的骄矜之色不一样?还是……占有女人的手段不一样?”狸奴怔怔望着他。“在女人面前,当然不大一样。男人们在一起,才看得出谁是什么样的人物。”“是!你们都一样!”狸奴忽然长身而起,抽出刀,对准了他的脖子。哥舒翰不防,向后一仰,才避开她的锋刃。他勃然作色,伸手去摸佩刀,却什么也没摸到。她将泪水憋回去,咬着牙道:“我看出来了。你们都一样。”她走到门前,又转过身,冷冷道:“哥舒将军,你知道吗?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可没料到,你的身量原来那么高。”在蓟县悯忠寺的净光宝塔上,她曾与薛嵩一同称赞哥舒翰的功绩。可是方才那一瞬间,她真想杀了他。他向夙敌乞怜,向女人泄愤。与其坐视一位大英雄变得卑下如斯,她宁可杀了他。又或许,他——他们——本来就卑下如斯。她仰着头往禁苑外面走,一时竟没听见兵士叫她:“何六娘!何六娘!”“怎么?”“另有一些人,也是今天才送到的。何六娘要看一看吗?”兵士的话不甚精准:这一回被珍重送到洛阳的,是长安苑囿里的舞马和舞象。一并被送来的这些人,不过是它们的附庸。狸奴立刻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契苾姊姊!契苾姊姊!”她咧开嘴,旋即又觉得不合宜,于是将笑容收了回来。契苾回眸,向她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多少惊诧之意,像是早就猜到她会在洛阳似的。狸奴陡然生出一份“逆贼”的难堪,快步跑到契苾身边,拉着她的手道:“你瘦成这个样子了!他们欺侮你了么?”兵士替同袍叫屈:“孙将军特地吩咐过,舞马和舞象是要献给陛下的,须得好生照看,某等断断不敢轻忽!这些都是驯驾舞马和舞象的人,某等怎能欺侮?”狸奴望了望正被引到苑中的舞马和大象,又收回目光,仔细打量契苾:“姊姊你竟会驯象!是从前就会吗?”契苾摇头:“不是。”那自是她逃离长安以后,也便是陛下起兵以后,契苾姊姊才学了驯象。此刻说什么都尴尬,狸奴只得对兵士道:“既如此,你们往后也不要苛待契苾娘子。饮食起居之类,请你们多行方便。”她说完了话,匆匆离去。契苾不以为意,自去照顾那几头舞象,又与另外两个人预备饲草。洛阳的物候与长安不尽相同,饲草也有分别,她便向禁苑里的兵士解释。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狸奴竟又回来了。她擦着额上的汗水,将一个包裹塞给契苾。契苾洗了手,打开包裹,见里头是两三件素淡的衫裙,底下还有两件亵衣。“这是我新做的,没穿过的。”狸奴喘息着,用气声说。契苾动作略顿了顿,按着狸奴的手,捏了捏她的手掌。她的手依然温暖,狸奴被她抓着,心头稍觉宽慰。契苾弯下腰,作出检看舞象粪便的样子,轻声道:“杨公南没有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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