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谓报答……“……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心非木石,身在情在。终身之盟……”他写了几句,又皱起眉,拔出短刀,裁去那两行字。“我愿意。”他写了几个字,再一次搁下了笔,对着帐外的天色发愣。过了许久,他侧过身,从枕边取出那卷白麻信纸。纸张展开,露出她凌乱的字迹,松心墨清冽隽永的气味随之逸散开来。纸上几处水痕宛然,以至于他俨然从那清冷的墨香里嗅见了一丝热泪的咸味。他不敢想,她当日该有多么难过。他愿意让何六做他的妻子。他想让何六做他的妻子。只要她不必这样难过,他什么事都可以做,如果她也愿意。——如果她也愿意。砚中的墨已干了。军中诸事简陋,墨锭粗劣,自然比不得她用的那松心墨。他又倒了一点水,继续写道:“此墨香凝兰麝,我所未见。卿素荒疏不学,亦识好墨乎?此墨何处得来?”他反复读了数遍。这几句话,怎么看都是小儿女相互调笑的风情言语。帐外炊烟渐起,刁斗声寒。他将书信封好,亲手交了出去。明日攻城,他今日要做的事有很多,这封书信只能到此为止。他也不知何六能否看懂。他也不知他是否希望她看懂。(66)至德元载八月初一八月的第一天,灵武城内下起了雨。那雨来得甚急,天地间成了一片墨色。杨炎立在朔方节帅衙署的檐下,连室内的说话声也听不清。他望着檐外瀑布一般的雨幕,简直难以设想,灵武在时人口中,原是一个尘沙侵路、黄云漫天,终年没什么雨水的所在。他昨日才到灵武,今日见过了新皇和广平王,明日就要走了。太子七月十二日在灵武自行即位的事,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和与他一处作战的李光弼最先得知。郭子仪等几位将领带了数万兵马到灵武,以振君威。身在上党的程千里也得了消息,他已分了一些兵力给李光弼,手中并无多余兵马,故而只遣使送了贺表到灵武。杨炎便是那名使者。新帝登基不到一月,初时文武官员甚至不满三十人。灵武地处塞外,没有弘壮的屋宇可以充作庙堂,新帝的朝廷暂设在朔方节帅的官署中。这境况看来凄惨,杨炎却不这样认为。他们不甚熟悉新帝,不知他能否成为一位平叛复国的英主。但广平、建宁二位郡王俱是英姿勃发、勇毅非常的青年,想来……“这么大的雨,在长安也少见。”广平王李俶出了门,立在杨炎身边。杨炎稍稍退后,施了一礼,觉得郡王这话未免萧瑟,便斟酌着答道:“臣的家乡亦然。臣是……”“我记得,你是岐州人。”李俶笑了笑,“你们那年的进士科在曲江宴游时,我去了的。你是你们那一科的探花使,是罢?”“啊,是。”杨炎忍不住笑了。上皇亦曾问过他,“你这样的美少年世所罕见,他们择探花使时,岂能舍你而取他人”。李家祖孙喜欢美人,大概已成了深入骨血的习惯。而李俶的说法,果然与上皇大为相似:“我当日留意过,你是你们那一科最年少英俊者。那一年的杏花开得好,你折的是杏花。”杨炎恪守礼节,不敢正视郡王的面孔。但李俶站得近,他稍一抬眸,就能看见郡王干裂的嘴唇。他是个极精明的人,但他们正站在塞外的暴雨里。他实在不知,此时此地,他该如何与郡王共同追忆那个春日的曲江杏花。让他难以面对的,恰恰不是新帝朝廷这艰难的境况。反而也许是李俶话里的那一丝轻快。杨炎想,郡王是太劳累了。他在烦剧的军务之中,难得窥见一点春光的旧影,便情不自禁,说个不住。“……当日我问了身边的人,算起来,你还比我小一岁,却已经中了进士。我那时想,我也喜欢读书,但若是去考进士,可就不知能否中式。”李俶笑道。这话杨炎能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有君的事业,臣有臣的事业。读书明理,忠君报国,是臣子该做的事。”杨炎的话中规中矩,虽不完全合于李俶的期待,但在这种动荡时节,他也乐意听到臣子讲论君臣纲常:“嗯,是这个道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说来,杨郎与我年龄相若,有几个孩儿了?”杨炎脸上一红:“臣尚未有娶。”“什么?读书我不如你们,此事上我却大胜了……”李俶诧异,又笑了起来,“你做官了,该不至于没钱婚聘。或者,你有心爱的婢妾,不愿见她受到主母役使折辱,宁可为之不婚?”这样的男子不是没有。当年庐陵公主的儿子乔知之,即因宠爱一名侍婢,而迟迟不肯娶妇。杨炎又是一阵窘迫。秋雨寒凉,而他双颊发热:“臣……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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