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我见过杨国忠。他当真以为,他就是弘农杨氏的子弟。”杨炎喝了一口冷水,微微笑了。“那你家呢?”“我身为子孙,不好说得太细……大隋的开国皇帝杨坚,你晓得么?他家祖上也在后燕做官,后来投了元魏,子孙就在代郡、太原一带。说到底,仍旧与弘农华阴毫无瓜葛。他们给自家远祖杨铉寻的来历,是‘杨震另一个儿子杨牧的七世孙’。他家的谱系,编得还算用心,只是毕竟没有像杨播那一支那样……痴迷。他们没去弘农建造房舍,也没将家宅和坟茔都安在华阴。”杨炎又笑,“我家的来历,和大隋的文皇帝这一支差不多。我家也说自己是杨牧的后人。他们也没去弘农。我看,他们也不是很想去。”兵士不由得皱眉,脸上的肌肉随之痛得抽搐了几下。他咳了一声,吐出一缕带血的唾沫,艰难道:“你这种贵人,说这些家……家丑,不怕丢……丢脸么?不怕我……”“不怕。”杨炎将自己的水囊递到兵士唇边,喂他喝了两口水,“我不怕你告诉旁人。我今夜走出这上党县狱之前,就会杀了你。”兵士大笑起来。但他的伤很重,于是这笑声也还是低低的,挟着喉咙里残余的血水,形成一种不甚畅快的浊响。“那,杨判官今天……今天是……是来和我这个小小兵卒……说两句真心话?”兵士说完这话,俨然自己都觉得好笑,又笑了两声,终于因剧痛而止住。“粮仓和团结兵作乱的事,我已有了猜测。今日来找你,是想问一问我的猜测有无道理。”杨炎顿了顿,凑到兵士的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兵士神色不改,亦不置可否。“委实是一名尽责的死士。”杨炎又笑了。他今夜几乎一直在笑。“你说中了。我不过是想找个河北人说几句真心话,因为这些话我没法与旁人说。我也不在意你是不是姓杨……而且,我猜,你不姓杨。”兵士仍旧默然。杨炎用水打湿帕子,一点一点拭净兵士面上的血污:“就当你听我说话的酬劳罢。你娶妻了吗?我看你与我年纪相近。”“娶了。”半晌,兵士道。“有孩儿吗?”“没有。”这一回,兵士答得很快。“也好。”杨炎点了点头,“你娘子改嫁的时候,就没什么牵绊了。”兵士怒目而视,忽又惨笑:“是。”“你娘子也是河北人吗?你是河北哪个州郡的?”“我是幽州人。我娘子也是。”兵士动了动嘴唇,却没有继续说了。“幽州么?”杨炎放下帕子,仰天思索了一会,有些茫然似的,“方才我说到哪里了?是了,清河杨氏,河北的清河杨氏……我读了很多书,在长安又寻访了很多人,寻到一些久已失传的藏书,终于明白我家原是清河杨氏,而不是弘农杨氏。那年我十九岁。我没问过我父亲他是否知道此事。但我父亲始终要我做一个真正的弘农杨氏子弟,要我有风仪,有德行。所以,我觉得,他知道。”“过了这……这么多年了,是清……清河杨氏,还是弘农杨氏……有什么要紧?旁人也觉得你……你家是弘农杨氏,那……那你就是了。你家又不住……住在河北。而……而且你这种贵人,和我们不……”“我想娶一个河北的女郎。我父亲不肯。”兵士又皱起了眉。“我父亲觉得她不配。她已有了新的家世,但我父亲仍然不肯。他说,她这个人,仍是这个人,不堪匹配。可是,我想,我家祖上编造自家的来历,不也是一样的么?都是从河北到关中,到底哪里不一样?”暗弱的烛光里,杨炎依然在笑。兵士用力睁大胀痛的双眼,只觉得对面这个青年文士,似乎比自己更像一个刚刚受过诸般酷刑的人。比起自己方才的笑,他的笑容更像是受刑之后竭力作出的那种笑容。“或者,是因为那个女郎是胡人。但是关中的杨氏,也有许多是东晋时迁入的氐人。只不过,过了四百年,这些氐人和汉人已经全无分别。胡人比氐人低贱么?再过几百年,还有胡汉之分么?”“这世间……连大唐皇帝都不听阿耶的话。什么忠孝的道理……都是皇帝拿……拿来骗臣子和百姓的罢了。你说的那……那个河……河北胡人女郎——”兵士咳了两下,又吐出一口血水,“是……是何六娘吗?”杨炎眸光一凝:“你识得她?”兵士摇头:“不识得。不过幽……幽州军镇的骑……骑兵,大……大半都知道她。何……何千年的女儿,相貌又美,骑……骑射又好……你……你不要多想,我……没妄……妄想过她。我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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