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唇角忽而绽开一个笑容。她的颊边犹有几点血渍,那是安禄山临终时的血。血渍在烛影中竟如妆靥一般,将她的笑色点缀得光艳之至,妩丽之至。她抬起睫毛,嗓音脆而凉,宛如洛水上的春冰:“我是女人,你们倒是男人。可你们这样的男人……就连一片云的影子,也承受不住。”严庄大踏步走过去,一掌抽在她的脸上。狸奴收了笑容,只觉得荒谬。她竟然在她所亲所爱的河北臣僚之间,体悟到了袁履谦雷海青当日的心境。她没有刀和弓了,言语是她唯一的兵器。一句突厥俗话,就让素来沉稳的严庄失态至此。那种快慰,委实难以言表。严庄叫李猪儿取来镣铐,锁住她的手足,又将锁链另一端系在榻脚上:“何六娘既然这样忠于陛下,便在这徽猷殿里陪着陛下的阴灵罢。你要是逃走…………”他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开,“殿下和我立时叫何万年割了你母亲的头。”“严兄,明日的诏令……”安庆绪和李猪儿跟在严庄身后,出了后殿。过了一会,李猪儿又匆匆折返,将狸奴脱在殿外的那双靴子放在她身前的地上,又给她披上一件裘衣。她既没有笑,也没有哭,也没有看他。“天冷,把靴子穿上罢。”李猪儿低声道,“何六娘,我十岁就跟在他身边……你的心情,我都明白。可若是……若是他再活下去,总有一日……你也会明白我的心情。”离去的时候,李猪儿放下了殿中那面挡风的帷幕。狸奴眼前的世界一时暗了许多,她合上眼,听见宫城里远远近近的乌鸦啼叫。寒灯短烬,玉漏声稀。离天亮还有很久很久。他的女郎的这些遭遇,杨炎当然不得而知。这一日的深夜,他才刚刚赶回家中,还犯了夜禁。幸得杨家在雍县甚有名望,巡街的武候问了他几句,听说他千里奔波,回乡侍疾,便不为难他。杨炎回到家里时,父亲杨播尚未入睡,正在房里读书。他瘦得几乎脱了相,杨炎一见之下,险些惊叫出声,行了礼,垂头道:“父亲,我回来了。”那个瞬间,杨炎的心底除了惊痛,竟有一丝淡淡的慰藉。他想,幸好她早早回了洛阳。今日她应当在家里,和她的母亲一处饮酒唱歌罢?那么,他们两人之中,至少有一个人好好过了这个新年……“路上冷么?”杨播拢紧衣衫,“要不要吃些——”话犹未了,他以袖掩口,咳了好一阵子,吐出两口血。“父亲!”杨炎哽住了,疾趋上前,一只手抚上父亲的后背。父亲这一副旧日里卓然清挺的身躯,此时似乎只有骨头了,后背上嶙峋的一段段,从他的指尖硌到他的心里。“不必作儿女态。我叫你回来,也不过是怕我死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杨家世代以孝闻名,不能断在你这里。”“是。”“上党那边怎样?”杨炎拿捏不准父亲问的是什么,答道:“上党南面的高平有天井关之险,不易攻破。叛军来了一回,却又退了,暂未强攻。程将军用兵不及哥舒将军,但也颇有章法。我看,纵使叛军攻入天井关,上党也能守一些时日。”杨播点头,沉默了片刻,才道:“去睡罢。”“我……”杨炎张开嘴,又说不下去。杨播笑了笑,语调平和:“武功山以西,连我们雍县在内,一直未受叛军侵扰,实乃天幸。你就留在家里罢。待我死后,丧期终了之时,这场战事总该完了。到那时,你再出去做官。”“父亲,不要说这些话……”“我说了,不要作小儿女态。”杨播摆手,“你与从前真是不一样了。”他的儿子,变得更柔软了,也更加期盼来日了。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郎,那个笔迹粗陋、不通文墨的,蓝眼睛的胡人女郎。杨播看得出来。但他未置一词,只是叫儿子回房休息。(99)至德二载二月十九日(上)去年秋天,新帝的车驾离开灵武,抵达彭原郡,在彭原过了冬至和新年。二月初他再次动身,到了扶风,至今已近旬日。而就在这旬日之间,陇右安西、西域的援兵也到了扶风,江淮一带的田租和户调,则运到了离扶风不远的洋州、汉中,足以赡军。新帝一边等待远道而来的军士们休整,一边与臣僚们商议收复两京的策略,却始终难以决断。近两日他越发焦灼,于是索性暂时抛却军务,问近臣道:“这雍县有甚去处?有甚人物?”近臣回答说开元寺有吴道子、王维二人所作的壁画。至于人物,有一位当年曾为上皇所征辟的处士杨播。“杨播……这个人我知道。”李亨难抑倦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他侧身,倚在隐囊上:“他家几代人都有孝名,当年上皇征召他为谏议大夫,他弃官回家,奉养父母。请他来这里,就说朕想与他闲谈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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