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大娘子见母亲为辛氏所逼,极为愤懑。但形格势禁之下,她不敢发作,陈氏又频频向她示意,她只得跟着喝了一盏。所幸她酒量宽洪,倒不觉得难受。辛氏便这样逐个劝了五六名女眷,这几人都依照她的命令,饮了面前的那杯烈酒,直到——“谷四娘,你不喝么?”坐在狸奴对面那张食案后的女郎垂着眼睫,向上首的辛氏道:“妾父亲的丧期才过去不久,妾不敢喝。”(118)至德二载四月二十九日至五月十日(四)辛氏拈着银盏,沉吟道:“是了,谷将军的丧期上月才满。不过,你既能来我这里做客,便是已经除服了罢?那为何不能喝酒?”“来赴夫人的盛筵,是因为敬重夫人,夫人有命,妾万死不辞。”谷四娘抬眸,回以微笑,“不饮酒、不食肉,则是为了妾的一点孝心。妾的丧期已经满了,但我们汉人服丧,常有哀伤过度,久久不肯除服的,夫人自然听说过。”辛氏的目光冷了下来。她面容枯瘦,肤色泛黄,沉下脸时很是可怖。“若说丧期……”辛氏的眼睛转了几下,伸手一指狸奴的方向,又隔空点了点她身上鲜艳的绛纱长裙,“何六娘的父亲才去世一年多,何六娘不是也肯喝么?”众人的脸上都有些异样。大同军使高秀岩的女儿高如玉动了动嘴唇,只觉辛氏欺人太甚,却没有作声。她的兄长高如岳提点过她,叫她不必与辛氏相争。——筵上女眷们的父兄或丈夫,并非人人都是李归仁、高秀岩、张忠志这种仍在带兵的大将。有一些将领已无兵权,但却是幽州乃至河北的耆旧,在范阳军中仍有人望,也在史思明须着意留心,或邀买、或诛杀之列。还有一些将领早已谢世,但军中多有感念他们旧恩的人,谷四娘的亡父谷崇义即属此类。他们的后人若肯奉史思明为新主,自是再好不过。况且令这些人顺服,可比令手握兵权的将领们听命更加容易。因此,今日的筵席虽只有二十来人,情势却是纠曲之极,人人各怀心事,此时竟没人出头说话。狸奴酒量不差,原本就打算喝了这杯酒。但辛氏借她的名头发难,既是逼迫谷四娘,也是全没将她放在眼里。一晌寂静之中,她凝视盏中微晃的酒液,耳边忽似响起一个清润的声音:“……若能保全大局,又能令自身不受损伤,那么暂且自辱也无妨。”“……敌人想要甚么,你就将你最不在意的那些给他们,然后拒绝其余。”“……你的姿态,往往比你说出来的言语更紧要……”那是杨炎的声音。她像是从一堆似乎早已燃透的余烬中,摸到了一片温存的热意。她端起酒盏,笑容妍丽:“辛阿姨,胡人的丧葬习俗,和汉人不一样。我阿耶的遗骨,是我亲手收殓,这就已经与汉人的礼俗十分不同了……依照祆教圣书中的谕示,父亲或母亲逝去之后。倘若死者一生正直无瑕,儿女守丧三十日即可。若死者生时有罪,便是六十日。如果逝者是一家之主,则守丧六个月或一年。我阿耶是一家之主,一生正直,我为他守丧六个月。”“三十日?六个月?”辛氏虽嫁了史思明,但彼时史家父母都已去世,她不曾见过胡人如何服丧,也瞧不起胡人,没有花费心思学习胡人的礼俗,故此不知狸奴所说是真是假——实则,是真是假并不打紧。紧要的是,何六娘也跟着谷家的女儿一同顶撞她!何千年是安禄山的心腹,不可小觑。但狸奴从小受尽养父冷落,辛氏自无青眼待她的道理。如今虽然知道狸奴有了凭恃,心里仍旧将她视作何家那个容貌狐媚、不受宠爱的小女儿,才以她为例,逼迫谷家女儿,竟被狸奴驳了回来。辛氏咬着牙,却见狸奴一仰头,喝光了盏中的酒:“辛阿姨为我们备的酒,实在好喝!”辛氏一愣。狸奴又笑道:“我阿耶的丧期已经满了近一年,我可以尽情畅饮。至于谷四娘和其他不便饮酒的女眷……就请辛阿姨免了她们的罪罢。”眼见得谷四娘婉拒在前,何六娘发声在后,女眷中不能喝酒的几人便纷纷告罪,能喝酒的则如狸奴一般,将盏中的酒一口喝干,算是保全了辛氏的颜面。其实史思明如今虽然军威极盛,但其余的大燕将领并非没有相抗之力,也远非人人都敬他服他,譬如蔡希德、尹子奇、阿史那承庆这些将领,威望和本领皆不逊于史思明。蔡希德秉性刚直,麾下士卒最为精锐,史思明最忌惮的就是他。也因此,蔡希德的妻女根本没来赴宴,托病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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