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劳道:“这一年多,常山郡实在不太平,好多工匠都跑了,何况井陉冶又在深山中。将军再征募一些匠人,多试一段时日,必定可以烧出好的器物。”张忠志搁了白瓷碗,又捧起一只青釉小罐,细细查看了一阵子,摇头放下:“罢了。重整井陉冶,又要用钱,又要招募工匠,又怕做了一半,忽然出事。”“是了,如今太原还有唐军,幽州那边又不安分。”“徐十四郎说得在理,这件事不做也罢。”张忠志命人赏那名属吏。属吏受宠若惊,谢赏退下。两名僮仆将试烧的瓷器逐个收起来,收到其中一件时,张忠志道:“那件不必收了。”顿了顿,又伸手去接,“给我看一看。”张阿劳在一旁瞥见那件器物很小,长不盈寸,起了好奇之心,问道:“将军,那是甚么?”“是……”张忠志才说了一个字,僮仆交接时手指一滑,瓷器摔落在地。这么小的瓷器摔在熟砖地面上,本不至于碎裂。可它就是碎了,碎作两半,带起一串残破的、最后的铃音。“……是一枚瓷铃。”张忠志怔了片刻,到底说完了那句话。僮仆惶恐跪倒,一叠声道:“请将军饶命!”张忠志没有动怒,吩咐他出去,自己倾身去拾瓷铃的碎片。张阿劳不赞成:“将军不要割破了手。”“我们开弓握槊,难道会教这个割了手?”张忠志失笑。武人的手掌太过糙厚,区区一片指腹大小的碎瓷是刺不破的。要刺伤它,得用真正的锐器,譬如大一些的碎片,譬如刀和枪,譬如蔷薇的刺。两半勉强拼在一处的瓷铃躺在他的掌心,白里泛着浅浅的黄,不十分光亮,也称不上坚致,却也看得出铃铛的形状。十天前她和薛嵩离开的那日,他去了井陉冶,听说有个老匠人会烧瓷铃,便叫那匠人烧了一件。“她怎么……”他喃喃,迅即止住。他原想将这枚瓷铃送给她的。虽然不够细腻,可毕竟是他们这里烧出来的,她应当不会嫌弃。若是系在裙边,走路时多半很好听。张阿劳擦了半天鬓边的汗,沉声劝道:“将军,你忘了她罢。倘使当真忘不了……”他一咬牙,“眼下局势未定,将军麾下有数千精骑,总有她向将军低头的一天。”张忠志这回是真心笑了。他抬起眼,看着自家副将:“我还以为你们都和她很要好。”“我们都和她交好。”王没诺干说过不妨杀了何六娘的话,张阿劳决定不告诉将军。何况,断定她可杀是一回事,喜欢她的心性又是另一回事:“我们没法子不喜欢她。她连某有几个阿弟都记得。她在意我们这些人……所以……所以,某仍旧觉得,她会回来。”张忠志一扬手,瓷铃碎片落在檀木书案上:“你倒信她。”“若她不回来,那就如某方才所说,只要将军势在必得,她迟早会有恳求将军的一日。”一个女人罢了,占了她的身子,又有何难?他们都和何六娘交好,但张将军才是他们的主将。“我最初也是这样想的。”张忠志又笑了笑。最初他只是渴望她的身体。如果他永远停步于此,再也不想要别的,半点也不想要……那该多么简单啊。(135)至德二载六月十八日又一缕鲜红浸透了帕子。崔妃对着镜子拭净嘴唇,看着侍女收起染血的帕子,忽然道:“以后帕子不要用细绢裁了,就用赀布。”侍女明白她的用意。这些帕子近来唯一的用处,是擦掉她吐出来的鲜血。帕子一旦染了血,便再也洗不干净,只能换成新的,那么何必用细绢来裁?侍女忍着眼泪,柔声道:“王妃尊贵,用赀布不合王妃的身份。”崔妃扯了扯嘴角,淡淡笑道:“我们连没饭吃的日子也经过了,如今叛乱还没平定,俭省一些没有坏处。”她越是平和,侍女就越是难过,还想劝解一二,却听崔妃又吩咐道:“二郎读完书了么?让他过来见我。再叫他替我问一问,四郎有没有空暇。”一刻钟后,李邈掀帘而入,行礼道:“母亲今日身体如何?”李邈是李俶的第二个儿子,崔妃的第一个儿子。他今年十二岁,已是一派儒生风范。天气溽热难耐,他从皇孙们的居所行到崔妃院中,额间和鼻尖都蒙了一层汗珠,却没半点烦躁焦渴的神态,行止依旧十分端雅。“还可以。”崔妃早已重新施了妆粉,口中衔了鸡舌香。她叫李邈坐下,又命侍女端来一盘酥山:“先吃了这个。不要吃得太急。”李邈犹豫了一下,拿起银匙,舀起浇了酪浆的碎冰,小口小口地送进嘴里,周身的热意渐渐消了大半。崔妃望着儿子吃完酥山,才道:“你从小就是这样,不急不躁,不争不抢,当真是一点也不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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