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至德二载九月二日至九月二十五日(下)“丈夫”。安氏绷紧了身体,右手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眼睛红了,睨着杨炎的眼神简直近于恨意。她和那个自幼相识的少年郎,确实不曾行过婚礼。她一生都是旁人的妾。她本以为她将是他的妻子。他也以为他将是她的丈夫。她仰起头,眨了眨眼,冷冷道:“你好会说话。”“是,某很会说话,从小便是如此。”杨炎叹息道,“某凭借言辞,曾经让许多人相信某,到了阿姨这里,却不能教阿姨信任,也是佛经所说的自业自得罢了……某是说,活该。”狸奴正抹着眼睛,听得一句“活该”,突然有些想笑。“但某是读书人,手中没有一万铁骑,也没有常山一郡军民作证。眼下某所有的,不外是言辞和心意,也只能借言辞让阿姨明白某的心意。某晓得,女子一旦嫁为人妇,便再也不得自由。因此某愿意等她几年,让她将想去的地方都走过了,再回到某的身边。”安氏低眸,裹紧身上的裘衣:“你好聪明。张将军是大将,她倘若做了他的妻子,便要尽主母的本分,断断不能出门这么久……可惜,你越是聪明,我越厌恶你。”“阿娘……”狸奴的肩垮了几分,眉梢垂下,嘴角撅起,竟真像一只沮丧的猫了。杨炎对她摇手,苦笑道:“阿姨这话,却冤屈某了。哪怕再不聪明的人,也知道此时此刻,得将自家的诚心全数掏出来给人看。某今日能够拿出的,原本也就只有这么多啊……”安氏虽然出言鄙夷他,但她其实并未留意她自己的言辞,也没有留意杨炎在说些甚么。她的思绪兀自停在“丈夫”二字上。这个青年文士的敏锐刺痛了她,激怒了她。近二十年里,没有人这样精巧地迎合过她,以至于她感到陌生,感到恍惚,乃至感到愤怒。她的世界,比她女儿的世界窄得多。男人们只要她的美色,她的女儿爱她,却日日在外和少年少女们一处骑射。她不能承认,在过去的二十个春天和秋天里,在辗转河西和河北的岁月里,在她的世界里,她也想受到这样的逢迎和珍重。——如此勇敢的逢迎,如此温诚的珍重。这青年的敏锐,令人愤怒,也能令人爱悦。“……某倒是想说,某来日一定要做高官,为她和她的孩子挣得不逊于张兄妻儿的光耀。但来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不如只论眼下的心意罢了。”“你还有甚么话要说?”安氏随手推开窗扇,吸了几口窗外的冷风。“我们都觉得何六生得美。今日某见了阿姨,才看得更加真切,她的美貌从何而来……阿姨的相貌,某不敢冒昧评点。但某猜想,她的眼睛和嘴唇,应当更像她的父亲?”他身旁那双年轻的蓝眼睛睁大了。安氏一瞥那双眼眸,不置可否。“他们都说我的眼睛像我阿娘,原来……”“你没猜错。”安氏截断女儿的话,对杨炎说。“汉人喜爱胡姬,却不会认为胡人男子俊美。某虽然勉强算得上见闻广博,但终归是汉人……某从前也没有想过,胡人中竟也能有那样英俊的少年郎。”杨炎向安氏叩首,站起身,拱手告辞:“待某从常山回来,再来拜见阿姨。”他走到门口时,忽又站住脚步,转过身,正容道:“即使阿姨不肯答允,某也绝不敢责怪阿姨。某知道,阿姨这二十年,为了让女儿安然长大,已经尽了全力。”安氏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杨炎再度叉手,出门离去。安氏捂住了嘴,怔怔望着青年的背影,指缝里漏出一声抽泣。“唉,阿娘,我……他……”狸奴正伸手替母亲擦眼泪,薛嵩已在门外催促道:“何六,你们快走罢。安阿姨在我这里,你不必担心。”方才有人来报,说牛廷玠已到了城南。他必须尽快将他们送走。三人在院门外各自上了坐骑。薛嵩当先驱马向北,出了城,一气跑了五十里,才勒住马。他们的眼前是漳河水,他们的头顶是铜雀台。他曾和何六在漳河的另一边俯瞰这条河,他问她希望谁建立功业,希望她自己生下谁的孩儿。然后他把她送走了。那一日是盛夏,这一日是暮秋。时序更替之间,不变的唯有从魏武帝曹操陵寝上吹来的松风。薛嵩听着那一阵阵的松风,无端有些厌倦。“这就是漳河么?”杨炎游目四顾,“我听过一句诗,‘繁花照耀漳河春’……正不知那又是何等锦绣般的景象。”“和关中的春天没甚么两样。”薛嵩道。狸奴抿嘴笑了,以为他仍在生杨炎的气。然而薛嵩说的是真心话。他已在安阳住了一年,见过了此地的春与秋。他不清楚明年他又将在哪里,看哪里的春,哪里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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