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正火气愈盛:“我长兄如何,轮得到你来评断么?”“你让他说完。”张忠志摆手道。“阿兄!”张忠正不好反驳长兄,自斟了一盏酒,一气喝干。实则,他也不是不能静下心来听杨炎讲。于他们而言,分清公与私,良非难事。越是在军中待得久的人,越清楚时运的变幻莫测,也越能注目于当下。粗豪的姿态不过是一层给帝王和文士们看的铅粉,谋和算才是长久与刀枪同在的武将生涯,时时刻刻,岁岁年年。他只是觉得,长兄太隐忍了,也太艰难了。长兄分明占尽优势,分明可以命这个文士做任何事,分明可以将杨炎打到半死再听他说话,可是长兄不能,就是不能。杨炎甚至连一个从人也没有!他势单力微至此,反而使长兄束手束脚。仅仅因为何六娘和他站在一起,长兄便不愿轻易殴辱他,不愿失了颜面。这一刻张忠正也不晓得,自己是该厌恶何六娘,还是该厌恶这个文士——何六娘怎么没来赴宴?她不敢见长兄吗?长兄他……恨何六娘吗?“我呢,不必说了。我从来没打算做隐士。而张兄你……今日你已经无法远离井陉关,那么往后你军权愈重,行动也必定更加不得自由。来日纵使你勒石燕然,建立不世的功业,恐怕也不会再有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的一天了。”“你说得不错,可如今我还望不到自己建立不世功业的一日。勒石燕然……说的是汉人大将窦宪追击匈奴三千里的事?”杨炎笑道:“张兄是想说,你不是汉人,而是虏将,比起汉人,你更近‘匈奴’?可是你当年不也曾经随着安禄山出征两蕃,在阴山下射杀和你同族的奚人兵将,刺死和你同文同种的契丹人?”王没诺干一拍食案。“那时张兄心中盛的,应该是大唐朝廷的恩泽,是安禄山待部将的情义,而不是甚么胡汉之辨……不是么?”张忠志看着他,慢慢笑了起来。“我要她死……我想要她死。她不是已经走了么!她……我今日才到这里,她就回来了!我第一天来,她就……”谷从敏立在驿馆屋舍的窗下,背对长兄和侍女。她竭力压着哭声,泪水流了满脸。“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四娘,你不要哭了。哪里糟到这般地步了?张将军今日根本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再说,两家通了婚书,你们已是夫妇了,她夺不走你的名分。”谷从政素有智谋,但骤然见到自家四妹这副模样,也有些失措。这个妹妹自幼巧慧,父亲在世时最钟爱的两个儿女就是他和四娘。当日张阿劳登门求问时,妹妹并无异色,也没有待嫁女郎的赧容,只默然听着长兄论议这桩婚事的利弊。张忠志一度爱慕旁人,人尽皆知,他怕妹妹心中委屈,反复问她,妹妹却说:“他毕竟没有成婚,也算不得停妻再娶。”谷从政想,四娘服丧三载,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史思明家的大郎原本似乎有意,近来却也不来寻她了——这样的婚事可遇不可求。她性子沉稳,不急不躁,做得了一个绝好的主母。只要张将军不过分欺辱她,她必能在常山郡好生过活,夫妇间也不会因妒恨而失和。于是他告诉张阿劳,说谷家愿意。直到今日妹妹在桥上握住张忠志的手,他方始惊觉。那一握,自然有许多种法子可以解释:让何六娘明白,这个男子已是别人的未婚夫婿;让张将军和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未婚妻子愿与他“共御外侮”,而何六娘当然便是那“外侮”……可他了解他的妹妹。她遇事绝不肯冒险,必以自保为先,谋定而后动。今日她抛下女郎家的脸面,当众握一个男子的手,定然有利端之外的缘由。他此刻晓得那个缘由了。“在意到了十二分,才会刻意不看她!难道不是么?”“你这是女郎家的心思。他刻意不看,应是避嫌的意思。”谷从政道。“通了婚书,又有何用?我和他尚未行过婚礼,他要是毁约,难道还有人为我们出头?”谷家数代皆是文臣,唯有他们的父亲谷崇义从了军。但在幽州军中不算根基深厚,更别说父亲已经故去。倘若张忠志一心毁弃婚约,谷家兄妹虽然有理,也无能为力。谷从政道:“我明日去见张将军。我虽无能,也断不容他欺侮我阿妹。”他想了想,又劝慰道:“那个文士不是自称朝廷使者么?我看何六娘矢志追随那个男子,她回来的事,多半另有隐情。即使张将军要把她留下来,她也不……”“阿兄你瞧,你也是这样说的!我不明白!这座城,这个州郡,有谁的威权比张将军更重?我们又担心他毁约,又不敢大声质问他,何六却能凭恃他的爱慕,站到比他还高的地方!我往后的岁月,竟要取决于她的心意,取决于她更想追随哪个男子!她怎么没死!我才到这里第一天……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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