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炎负手望着那二十余骑扬起的尘灰,站了片刻,听得背后有人招呼道:“这位郎君……”他转过身。不远处立着一男一女,男子向他叉手。杨炎昨日打球两次摔到马下,虽然不曾摔断骨头,夜里仍是痛得无法入睡,今日则比昨夜更痛了。但所谓士族子弟的风范,便是忍常人所不能忍,或者说,忍常人所不必忍。他笑着还礼,仪态一如平日:“两位是谷大郎、谷四娘子罢?”叙了自己的郡望、本贯和姓名,又道:“某往日在书中读到,令高祖谷学士广涉经史,尤擅经学,褚遂良誉为‘九经库’……当时向往非常。”谷从政听杨炎说起高祖父谷那律的事迹,不觉欣然,但他长于幽蓟,其实并不知晓远在岐州的杨家。他正踌躇如何恭维杨家,杨炎又笑道:“某还听人说过谷学士谏太宗皇帝‘以瓦为油衣’一事,既感于太宗皇帝纳谏之诚,又佩服谷学士的机警。今日遇到谷家后人,可要冒昧问一句,此事是真的么?”——贞观年间,谷那律随太宗李世民出游畋猎,途中遇雨,李世民油衣为雨水所湿,苦恼问道:“用甚么来做油衣,才能不漏雨?”谷那律应声答道:“以瓦片做油衣,必定不漏。”李世民自少年时便酷爱畋猎,他几个兄弟如李建成、李元吉亦是如此。但游猎之事每多涉险,又容易践踏毁伤田畴。身为人君还常常游猎,未免不合宜。谷那律的意思,是说皇帝若不出宫畋猎,安坐在殿室中,有瓦片遮头,就不至于淋雨。“杨兄博识多闻。”谷从政也笑了,“是真的。”二人浅谈了一番儒学,很是相得。谷从政简直想请杨炎到驿馆中坐而论道。但碍于杨炎是唐廷使者,为了避嫌,便未邀约。谷从敏立在一旁,频频看向西面的大道。道路上,方才扬起的尘土已逐渐平息,而杨炎和兄长仍旧谈得投缘。她不由插话道:“杨郎不打算追上去么?”杨炎转眸,微微一笑:“某不大明白谷四娘子这话……何六和张兄之间的事,与某实不相干。”谷家兄妹几乎同时挑起了眉。谷从敏脱口道:“你和她难道不……”“以某的陋见……”杨炎不着痕迹地审视她的神色,“某和何六之间的事,是某和何六之间的事。何六和张兄之间的事,是何六和张兄之间的事。此刻的事,分明只在何六和张兄之间,而与某无涉。某何必无端介绝他二人?”他说得拗口,谷从政却立刻解会其中深意,叹道:“杨兄乃渊伟如是耶!虽晋之山巨源、齐之颜之推,或未能至也。”谷从敏垂着眼,揣摩杨炎的话,一时觉得有理,一时又觉不甘:“可是……杨郎和何六娘之间的事,实则……取决于他和何六娘之间的事。杨郎没有忿怨吗?”“没有。”杨炎摇头,“忿怨又有何用?”谷从敏并不相信,但也不再争辩。她沉默半晌,又低声道:“他连亲兵也没带,独自出城进山……”郡城之西便是太行山,她猜测张忠志骑马进山去了,不为无理。谷从政暗想,这也算不得甚么。当年相州总管尉迟迥起兵反抗当时的大丞相、后来的大隋文皇帝杨坚,兵败身死,邺城就此焚毁。尉迟迥的孙女受了殃及,充入掖庭,后因美貌而为文帝所幸。独孤皇后趁文帝上朝时将她杀死,文帝大怒,单骑由禁苑出宫城,驰马入山二十余里。恨怒当头之际,一国天子尚且如此,一方节帅难道就能更加高明?杨炎此时想的也是这位与自家同样冒称弘农杨氏的大隋皇帝,却不好说出来。而张忠志果真进了山。他知道狸奴一直跟着他,但也不想停下来和她争吵,只管向前疾奔。深秋的山谷草木零落,比春夏时节空旷不少,他驰骋山间,眼前巉岩峨峨,耳边霜风烈烈:这副景象,这种风声,似有钩沉之力,于他纷乱的脑海中,网起了那几句北人常唱的歌谣。……男儿可怜虫,出门怀死忧。尸丧峡谷中,白骨无人收……他勒住马,跳了下来。午后的阳光晒得他目眩。他信手打开马背上的弓弢,拿出角弓。狸奴跟着下了马。她摸了摸被疾风刮得发痛的脸颊,不敢说话。王没诺干的弓箭也系在鞍前,她便学着张忠志的样子,将胡禄系在腰侧,又取弓在手。张忠志瞟到她的举动,冷冷道:“当真蠢笨。”“是,我天生就蠢。对不起。”狸奴用另一只手抓头发,“我说错了话,你只管骂我,我……我做错了事。你告诉我,我怎么做,你才能好受一些。我……”“你住口!”张忠志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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