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舜华站在月洞门前,正与徐蔓吩咐,见他俩出来,招手道:“此间人多口杂,加之机关大开,多有不便,两位随我去寒舍落脚罢。”眼见得风雨将至,红袖斋便即戒严,摆布阵法,以防突袭,并传下斋主手令,百里以内的门人且慢归山,加紧巡卫,般若堂干着坏法乱纪之事,却也晓得轻重,未敢公然杀伤官兵,只怕他们假借名义,寻衅滋事,闹一个鸡犬不宁,殃及百姓。温厌春自是客随主便,师无恙亦无二话,跟着容舜华离开庄院,穿过树林,折而向下,萋萋荒草掩映着一条羊肠曲径,行了数百步,又见竹林幽幽,东一簇,西一丛,看似平平无奇,其实深藏诡变,若有人擅闯,定会迷失路途。竹林里有一所大屋,青瓦白墙,铜环漆门,又兼薄暮冥冥,半明半暗,隐隐透出鬼气,不像活人的居室,倒似亡人的阴宅,温厌春登觉古怪,扯了下师无恙的袖子,未料他茫然未觉,径直走上前去,好在内中不是阴司地狱,没得牛头马面,进门后便是小院,种满了花草,边上还支了架子,晾晒着药材和菜干。厨下有两位弓腰驼背的老仆,一男一女,应是夫妻,听得院门口的动静,赶忙出来,容舜华也不避人,着他们做些饭菜,再收拾三间客房,随后转进花厅,亲自端来茶水,轻轻落座,说起了这一桩祸事。“自黄泉老祖逝世,般若堂中再也无人练成这门功夫,但我在密报上偶然看到过一些记载……”师无恙稍作斟酌,“黄泉老祖原为前燕的大内供奉,方其时,朝堂倾覆,他不肯效死,反而趁火打劫,卷走了许多宝物,其中有一件玲珑骨,据闻是浮山国的贡品,暗含奇术,谁能参破玄机,就能习得神功。”江湖传说大多是胡编乱造,可黄泉老祖真有其人,他离开宫闱时,已到花甲之年,而后销声匿迹,过了二十载,重出江湖,创立般若堂,竟已返老还春,武功更是高深,一度称霸武林,势不可挡,及本朝承安八年,突然暴毙,死因不明。容舜华眉头一纵,接口道:“我听说黄泉老祖活了一百二十多岁,外表却如中年人一般,传言他是个太监,偏生好色,被他害过的女子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比对皎娘今日之言,恐怕尹厉的采补邪法是歪打正着了。”皎娘来得蹊跷,使红袖斋上下进退两难,可她说的不无有理,情既可原,岂能忍心?温厌春低头沉思,忽然道:“敢问斋主,有多少人知道这事?”容舜华道:“她上山的时候,没有走避行客,还跟城中百姓打听过,到得此地,又出了乱子,少不的议论纷纷,即便是稀里糊涂的,也有些耳闻。”温厌春听罢,面色微沉,皎娘许是无力旁顾,暴露了行踪,以致祸迫眉睫,可十方塔下令在前,这一带的金兰使者争先恐后,怎能给单崇蒙住?除非他说了谎,背地里还有同伙,要么是一尾漏网之鱼,不知被谁被人放进来搅浑水。思及此,她的恻隐之心便如风中残烛,摇曳欲灭,师无恙有所觉察,想了一想,道:“斋主,恕我直言,红袖斋以信誉立事,亦为名声所累,般若堂如有相安之意,理应私了,而今他们几番滋扰,大张声势,反是徒增碍难,恐怕……”皎娘的话不可偏听偏信,何况证据未足,般若堂在明面上占着理,真要捉拿刺客,只消递个文书,红袖斋阻拦无由,折腾这些天,不会是冲着老弱妇孺而来。温厌春暗暗心惊,询问容舜华与般若堂是否有甚么过节,见他摇头,又犯了嘀咕,倘或全无恩怨,只能是有所图谋,一时之间,千端万绪,竟没个着落。不多时,金乌西坠,三人吃毕晚饭,院外响起铃声,先时见过的那名村妇站在门口,依徐蔓的安排,把皎娘送到这里,却看她凄然不乐,与他们行礼,说了一回话,便跟着老仆去后院,温厌春不忙歇息,自在屋前竹下闲步。此地颇为冷清,除了大片的竹林,便是山石和曲径,安静得渗人,似有化不开的阴气,大是怪异,温厌春攥紧长剑,拨开脚下的泥土,当然没看到尸骸,哑然而笑,眼前突兀晃过一只手,她心下猛跳,缩身向后,恰好撞到一个人。“哎哟!”师无恙倒抽一口凉气,“你踩着我了!”温厌春将他推开,道:“吓我做甚?得亏是一脚,刀剑可不长眼睛。”“叫了你两声,未得回应,这才走近几步,还能怪我呢?”师无恙连连叫屈,但见她愁眉不展,也没了拌嘴的兴致,从怀里拎出小青,任其钻入草丛,顺手摘了片竹叶,吹出一支小曲,说不上宛转悠扬,倒也清耳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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