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窗外的城市灯火也稀疏了许多,宿舍里老旧的自来水管传来楼上同学洗漱的哗哗水声,更衬得这里的孤寂。秦野知道再待下去就太不识趣了,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舍,站起身开口道别,“阿寒,天不早了,我……我就先回去了,你晚上早点休息。”邵寒也跟着站起来,没有挽留:“嗯,回去的路上小心。”秦野走到门口,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手,忍不住又回头,邵寒站在灯影里,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沉静地看着他,没有挽留,没有不舍。那一瞬间,秦野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邵寒的世界,似乎已经离他熟悉的那个靠山屯的“阿寒”很远了。但秦野有些不甘心,他觉得这次的重逢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阿寒,”秦野的声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我……我以后能常来看看你吗?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他眼神热切,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和不容拒绝的执拗,他想用这种方式,笨拙地重新挤进邵寒的生活,哪怕只是在边缘打转。邵寒的目光在秦野脸上停留了几秒,最终,他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听不出情绪的平淡语调:“好。”“好”秦野的眼睛瞬间亮了,仿佛得了天大的恩准,他用力点点头,脸上绽开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随后秦野迅速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黑暗的楼梯,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带着一种雀跃的力度。邵寒站在门口,听着那脚步声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楼道尽头,他缓缓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那堆在角落,与这简陋环境格格不入的,色彩鲜艳的水果和礼品。邵寒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那些东西,又落在自己那厚厚一摞的中医书籍上,久久未动。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深处那抹转瞬即逝的,极其复杂的幽光。青山吞吐古今月,绿树低昂朝暮风(29)首都的深秋,天空是高远而澄澈的蓝,邵寒提着简单的行李,站在古朴肃穆的医学院附属医院大门前。进修通知来得突然又珍贵,他没有犹豫的理由,这里汇聚着顶尖的中医资源和学术氛围,是他精进技艺,拓展人脉的绝佳跳板,也意味着离原身的目标更近了一步。秦野得知消息时的神情错愕又复杂,他好不容易再次遇到邵寒,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邵寒再次离开。秦野如今不再是那个冲动的毛头小子,年迈的母亲,幼小的妹妹,创业刚刚起步,这一切都像锚一样将他固定在c市,至少短期内是不可能跟着邵寒离开的。唯一庆幸的是这次秦野知道邵寒去了哪里,他不必再从茫茫人海中寻找邵寒的踪影。新的环境,新的节奏,邵寒很快投入了紧张的学习和临床实践,首都的学术氛围浓厚得几乎令人窒息,也让他如鱼得水。当然,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邵寒猜到了这件事的幕后之人,他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很快那个人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那是在医学院开设的跨文化医学选修课上,当讲台上那个穿着考究灰色毛呢大衣,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矜贵的男人用流利精准的德语阐述着希波克拉底誓言在近代欧洲的演变时,邵寒眉头微挑。果然,沈聿清也跟来了,不过他如今的身份是站在讲台上的外聘德文教授。沈聿清的目光也精准地捕捉到了坐在后排的邵寒,镜片后的眼眸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亮光,随即被温和的笑意覆盖。他微微颔首,仿佛只是对一个普通学生的礼貌致意,但那眼神深处翻涌的幽邃,只有邵寒能读懂其中的偏执与掌控欲。邵寒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听课的专注与平静,宛若讲台上站着的只是个陌生人。下课铃响,人群散去。邵寒收拾书本,动作不疾不徐,沈聿清缓步走到他桌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温润如玉:“阿寒,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看来真是……缘分天定。”邵寒抬眼,目光沉静如水,没有丝毫意外,“沈老师,缘分是天定,还是人定?您不是最清楚吗?”沈聿清仿佛没听出那层疏离,笑容愈发温和,发出邀请,“你的德语基础相当扎实,我这边正好需要一个助教,帮忙整理一些德文医学文献资料进行翻译,时间灵活,报酬也尚可。”他的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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