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裳显然是有意为之,但究竟是为谁,叶兰舟不知道。叶大娘子搭着女儿的手迈进东华门,腕间的佛珠磕在汉白玉栏杆上,发出一声响声,再一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叶兰舟,眼角突然泛起了泪花,说道:“四丫头,这些日子你过得如何啊?真是可怜了你了,才入宫来,谁知道就碰上了这档子事儿?好在你福大命大,躲过去了这一劫……”她一边说着,一边攥住了叶兰舟发凉的手,丹蔻几乎掐进她原先有守宫砂的那块皮肉。叶兰舟吃痛,听叶大娘子的话也不舒服,她拼了命地给自己赚出来的活路,被她一句“福大命大”就给代替了。自卑虽这么想着,但面子上还得礼貌些:“谢大娘子关心了,不知府中如何了,母亲在府中可好?”“好好好,你娘在府中生养得不错,前些年在南阳,你们母女俩受苦了,这是叶府亏欠你们母女的。”叶大娘子这话答得不假思索,似乎早就料到叶兰舟会问起母亲。生养得不错……看来叶府是有意要瞒着她了。也难怪,她叶兰舟和府中人不一样,在叶府人看来,她人性淡泊,和除了母亲以外的任何人都不亲近,小时候就如此,且不说和叶府分别多年以后了。叶府唯一能用来要挟叶兰舟的筹码,唯有她的生母秦氏。一边想着,目光微微放空,却正好撞到了叶青裳的眼睛中。叶青裳生得貌美,和叶大娘子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当然也有些相似的骄纵。叶大娘子是岁数大了些,才变得如今这般八面玲珑,年轻时候的跋扈烟消云散,但叶青裳不一样,她年纪尚轻,又是叶府嫡女,几乎是被府中人捧着长大的,自然不屑于说些让讨好别人的话。她和叶青裳的关系不是很好,和大多数世家里的嫡女庶女一样,身份的差异让两人很难有善意的交流,唯独不一样的就是,叶兰舟懒得和叶青裳交流。以草木为裳,怀高洁之志,不逐浮艳,自成风华。和当时还叫叶妄的她不一样,叶青裳的名字带着叶府人的祝愿。她自小羡慕叶青裳有个美好寓意,也因为这个产生了自卑,故而拒绝和叶青裳产生交集。幼年时的怯懦让叶青裳有了欺负她的资本,五岁那年,叶妄捡了一只野猫,瞒着府中人带回来养着,偶然间被叶青裳发现,向着叶大娘子几番哭诉,就将猫抢了过去。但那猫最后也没活成,最后死在了叶府的后院里。其实叶妄对那猫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叶府人说的没错,她是个人性淡泊的人,她甚至不会因为自己捡回来的猫死了而伤心,只会介怀于叶青裳三两句话就能抢走本属于她的东西。自卑有怀恨的种子在心中萌发,故而对叶青裳生出了几分敌意。面前的叶青裳不知道她在想这些东西,轻轻开口,说道:“四妹妹有了这胎,当真算是飞上枝头变了凤凰,但为什么生养在王陵一带,”她嗤笑一声,心知这是在宫中,恐身边有人耳目,压低了些声音,用着几乎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莫不是天家不重视妹妹腹中这胎儿?”“裳儿!”叶大娘子蹙眉,面带怒意,却无谴责之情,看来是说给叶兰舟听的:“怎么说你四妹妹呢?到底是怀着皇嗣,也算是给我们叶家增光添彩了,你呢?你做过什么吗?”叶青裳看了一眼叶大娘子的眼色,没说话,只瞪了一眼叶兰舟。叶大娘子转头又说道:“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四丫头,先帝已经去了,你一个人在宫中也寂寞是不是?当年你在南阳,还是先帝当太子时,死守金陵城,才使南蛮没有一股脑儿地都攻入南阳,我听说后来金陵兵败,先帝还在南阳落过脚呢,是不是?”早些去叶兰舟还不明白叶大娘子这一通话想说什么,怎么就扯到先帝守金陵了?她点了点头。叶大娘子见状,接着说道:“若不是先帝,你们娘俩恐怕就遇难了,如此算来,先帝可是你们娘俩的救命恩人呢。”见叶兰舟还不开窍,叶大娘子只得直言道:“你看先皇后,那不是随着先帝去了吗?你不如——”叶兰舟猛然听懂了她的话,截住了她的话头,问道:“大娘子是想让我给先帝陪葬?”她骇然,才逃脱殉葬的命运不久,叶家人居然又在哄骗着她走向那一条路。“你想啊,到时候史官在史书上记一笔‘帝妃情深’,你脸上也有光是不是?到时候你大哥的仕途就平步青云了,连带着你娘也能过上好日子是不是?”这些世家出身的人,总是将名声放在口头上,殊不知,对于叶兰舟这样在市井中讨过生活的人来说,名声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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