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气急了喘着气,刘成山赶忙上来顺背,却被皇帝一把推开了,他厉声道:“谁指使你?!”范仲南似是从极度的惊惶中抽出意识和理智,他紧紧将头低在地上,那个人的名字就在嘴边,可是他不敢说。当初他发现了自己只是洗钱的工具时,出于自保才会找探子去查对方的身份,可是身份没查到探子却先没了命。昨夜,有一侍从找到他,传了那人的话来,约他在三生坊见面,说是要将他从这场交易中摘除出来,放他会廊州与父母家人安稳度日。他原本以为是骗局,可一见到踹门而入的人时,他便放了心。那颗放下的心还没安宁片刻,便又被带到了这个血液粘稠的砧板上。如今他也明白了,自己怕是早就被人一环套一环的利用了。如今的他就是一条待宰的鱼,放在砧板上谁都能剁一刀,刀刃是怎么都逃不过了,他能做的就只有先被剁头还是先被剁尾。范仲南一咬牙,拼劲全身的气力磕了一个头:“……是李自,李相大人。”莽撞李棣厉声呵斥他,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胡说八道!!!”站在一旁与陈翛并排而立的李自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体会一番锅从天上来的滋味,他惊愕之余,更是对自己儿子的反应感到讶异。他跪在地上,伏首道:“臣绝无此举,亦从未指使过任何人。”变故来的太突然,不止当事者,就连方才怒不可遏的谢昶等人都完全傻了。皇帝从震怒中抽回心思,面上两道腾蛇纹诡异的弯了起来,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从盛怒中挤出一丝笑意:“……从未?”李自心陡然一沉,他知道皇帝在暗讽什么,这也是这十多年来皇帝不断打压李氏的原由,他背后出了冷汗,今日这样的祸事,怕是不能善终了。范仲南见局面僵持不下,更觉得手脚冰凉,他颤声道:“我本不知那位大人是谁,只晓得他权势滔天,我在朝中举动尽在他眼下,我、我,昨夜李相大人遣人告知我,说今日一早会在三生坊与我交接,而今日、我也确实见到了李小公子。”李棣心上卷起无边的怒火:“满嘴胡言乱语,那夜刺客追杀你,我还曾救过你,两面三刀的小人!”壁州的野小子到了郦安上京,一身利刺戳上了软绵花,这番质问申饬的言论在朝堂上显得异常单薄可笑。范仲南却似抓住什么把柄,忙不迭的抓着漏洞道:“小人当时还纳闷,为何那刺客威胁我不过片刻,李公子就那样巧合的露面?若非如此,你为何紧咬着在下不放?为何会在三生坊露面?为何恰好又在我定下的屋子里见到我?这种种,难不成你都用一句巧合来搪塞?!我却不信世上有人会无缘无故救他人性命。”李棣被他巧舌辩的哑口无言,看着这朝堂之上的人大眼瞪小眼皆是唏嘘不已的盯着自己,他突然觉得格外心凉。在壁州待了那么多年,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景,怒从心中来,他兜头就揍了范仲南一拳。范仲南是文人,原本就已经被皇帝的笔洗砸的一脸血,此刻李棣一拳直接将他两颗牙打了出来。李棣欺身上去揍他,终是少年意气。“竖子!还不快住手!!!”李自怒喝。周遭终于有人上来拉他,七手八脚的终于把他拉住了。谢老二离他近,此刻没什么威慑力的缚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道:“万不可殿前失仪,若不然,你的父亲只会遭更多的罪。众臣皆知此话有疑,只是圣人!只是圣人罢了。”这一番话好似给李棣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愤怒猛的抽离,这才后知后觉的松了紧绷的神经,谢琅也放开他,重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他看着自己满是粘糊血迹的手,再看着在地上趴着的范仲南,最后才将目光投向皇帝。皇帝满脸漠然的看着他当场打人,却不出声阻止,就好像,隐隐期待着他再犯下什么祸事一般。这一幅情景叫他突然想起谢曜对自己说的故事。十年前,玉面檀郎在这金銮殿上,与皇帝联手,反口咬住了许相,将许相撕扯的皮肉分离,只剩下森森然白骨。所以,今天是不是往事重现?是不是帝王之术,联合了你,想要再次扳倒一朝之相?你还想要什么……他看向站在一旁的玄衣,目光中全是心凉和怀疑。陈翛触及他的视线,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颤了颤。他看的懂他的眼神,看得懂里面所有想说却未说的话。何其讽刺。陈翛默默的嗤笑了一声,他环视四周,竟发现这在场所有的人都是拿同样的目光看自己,里面有唾弃、鄙夷,他大约是这世间所有祸事的炮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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