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彗之闻言一怔,揪傅润起来的手只用三分气力。红烛。飞雪。两颊含情,无力抵抗,吃吃地笑唤他“彗之”的美人。少年郎自诩问心无愧,就这么垂眸对视,须臾间难免心猿意马。不想傅润是见好不肯收的天下在申请解锁。告密傅润松开拽着赵彗之的手,趔趔趄趄坐下。烈酒烧灼神经,烧得他只能偶尔望一眼膝上的画。“赭石、铜绿、栀子、茜草,”光影贴着他的眼睑浮动,“是你画的么?”赵彗之:“……”“不曾听说你的五个哥哥有这样的雅好。你在乡下学的?谁教的?”“……”“我看,有些像唐朝尉迟跋质那父子的画艺:长于晕染描摹,栩栩如生。孤记得库房里有两幅尉迟乙僧的真迹,改日同前朝几幅大件的帝后御容一道送与你品鉴。都是番人笔法,值得一观。”“……”傅润慢悠悠把画卷起来,双目迷离,找了一圈,还是解下束发的玉珠子金绳将它捆扎结实。少了金绳,玉簪拢不住柔顺的青丝,随他动作垂下两缕,挂搭在草蓝色披风的珊瑚真珠链上。赵彗之就站在原地,在一种无法言说的心境里等傅润大发脾气、并喝问他有何居心。他是男子,是赵家的儿郎,本不该以什么“娘娘”的身份困在后宫一方天井之间。禁宫原也困不住他。困住他的是——傅润扬了扬木卷轴,“收走了。算你送我的。”说罢,他兴致缺缺,总算觉得对着一个哑巴说话忒没趣,往后一仰一趴竟闭目睡了。赵彗之拽他起来,傅润却倒在赵彗之的身上,嘴里嘀嘀咕咕喊小福子,要人伺候更衣。殿外春雪渐止,隐隐有雷声。李海安拿起灶台上的布擦了擦汗,挺腰望见书房那边似乎有两个高大的人影,心里咯噔一下。他并不清楚长乐宫每隔一、二月会发生什么事,抓起锅铲蹑手蹑脚沿墙角躲到自己屋里。有时候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即便不是有意,也像做了亏心事。在丰山祭坛的日子,吃糠咽菜不算苦。他为一个天大的秘密年复一年彻夜难眠。李海安耷拉眼皮脱靴子,就着揉成一团堆在小几上的脏毛巾擦脚,然后抖开棉被钻进去。“吱呀。”他双手捂住耳朵,缩在被窝里咬牙发抖,慢慢定神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地仰看站在门口的男子。赵彗之的脸浸在夜色中,双手抱臂,两指夹一张草灰色的纸笺。纸笺飞掷而来,如锋利的匕首般低啸破空,精准扎进李海安手边的床褥。[照看陛下。]李海安头摇得像拨浪鼓,啊啊地呻吟,忙于比划。赵彗之无动于衷,略歪过头抬手查验手心浅淡的咬痕,想到什么,眼底幽光闪烁。李海安顿时两腋冷汗如雨,咬牙顿首伏拜,脊背弯成一张弓。如前几日半夜解手撞见赵君习武打拳时所想——赵君腰臂有力,身姿矫健,走路没声的。再抬头,人果然已经不见了。“嗳。唉!唉!”李海安垂头丧气,喉咙一阵干呕,刚吃的芝麻糕裹带胃酸反涌上来。赵君果然一早知道他识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如在丰山的破庙里自我了断!宫娥喁喁低语悄声指挥小太监粘捕硬壳虫的声音越过珠帘纱幔落在寝殿中央。傅润宿醉少眠,口渴得很,捂着压出红印的额头披衣坐起。守在外间的刘福先观察他的脸色,见主子拿起搁在紫檀圈椅上的卷轴,方躬身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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