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嘴唇微动,脸色煞白如鬼。
“阿姐怎么来了?”
“魏王封锁行宫,不允朝臣离居所半步,我知有变故,便带亲卫来帮你。”
太子没有立刻回话,抬手向她散乱发髻,摘下根草。
因连夜侍疾,少年略清瘦了些,眼下浓重乌青,格外憔悴。
他攥紧那根枯草,深吸口气,仰头望着穹顶飞龙。
再望向她时,除却微红的眼眶,唯余沉静的微笑。
“此次伴驾的校尉是太子党,我已经派人传三辅驻军平乱,阿姐不必怕。”
短兵相接的声音愈发近,仿佛能听见利刃入肉。
姜容婵咬着舌尖,拼命冷静,事态凶险,只能寄希望于己方可多撑会,撑到三辅援兵到。
或者,父皇可以勉力起身,亦能扭转局面。
“父皇呢?”
话音落下,姜容婵便望见太子满脸悲戚。
最后的捷径也消失,只能拼死顽抗。
姜容婵想走过去看一眼,那个被她唤了数年“父皇”的男人。
“阿姐莫去,”少年攥住她手腕,“父皇驾崩前,魏王兄便等不及了,他死不瞑目,我怕吓着你。”
宫人低泣灌耳,姜容婵顿住脚步,抬脸看着少年,柔声问:“山君,你怕么?”
那双墨瞳倒映着她的脸,里面复杂神色闪动。
“怕。”
未等她安慰,姜云翊语气颤抖:“生于帝王家,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我只畏今日事败,连累阿姐。”
他语气趋于平静,“都说成王败寇,可我已尽力,是输是赢毁誉由人。
“原想,代价无非头颅一颗,”少年闭眼,“但……倘若加上你,这个代价便重到令人难以承受。”
姜容婵蓦地想起,钟媪告诉她,母亲死前哀泣:“我儿无同母兄弟可倚靠,往后该如何?”
假使她有同母兄弟,也未必有山君好。
她低头,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刚好被他伸手接住。
太子默然,披上银甲便向外走。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事到如今,他选择亲自御敌。
殿内能用的武器不多,姜云翊挑了柄长枪,还算趁手。
他转过头,“阿姐在里面等我。”
姜容婵口中数着数。
一二三四五……
数到一百从头再来,每个一百结束,便摘下一根发簪。
她满头珠翠悉数摆在眼前,金光晃眼。
突然有人唤她,声音低哑。
姜容婵抬眸,瞥见那长枪上的红缨凝成一团,血丝丝缕缕顺着枪柄往下流,滑腻到握不住。
枪尖微卷。
少年丢下枪,身上不知是谁的血。
他面色难看得犹如青白的玉石,唯一的艳色是脸颊血污。
大步走向龙榻,姜云翊近乎粗暴地扯下皇帝佩剑。
三尺六寸的利刃,平素不出鞘,只彰显帝王威严不可冒犯。
姜云翊屈膝正坐,与身侧少女并肩直面殿门。
利刃出鞘,锋光似雪。
少年储君手捧天子剑,置于膝上,垂眸神色平静。
“阿姐,若今日我败,叛军破门而入前,你取此剑斫我头颅,献给新君以表忠心。”
他顿了顿,“这是从龙之功,你依然能做大胤的公主。”
姜容婵接过那柄剑,手一颤。
“当啷——”
利刃坠地的脆响。
她别过脸,不想让太子看见凄楚神色,徒添颓丧。
少年从背后抱住她,浑身浓烈血气熏得她心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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