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一件事。”陈苍海说。
我没说话也没打手势,靠着他的肩膀略显痛苦地呼吸,因为每一次呼吸中都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儿。
陈苍海知道我听着,便说:“在你昏迷之后,从山里来了一个姓路的,自称是你的朋友,他从山里带出来一个老道,他和那姓路的消失了三四天的时间去找蛊种,这符水就是那道士拿来的。”
看来这些天发生了不少事,我也是真没想到,路楼渊说他会找办法救我,他还真就找到办法一路从山里赶过来救了。
之前我总觉得这姓路的清一色都是心比石头还硬,我的内心甚至对当初路楼渊毫无保留的帮助表示深深怀疑,想着想着,我就给气笑了,眼眶却不自觉地湿润了。
自己当初诚心诚意赴汤蹈火也没求来一个人的帮助,到了这儿却被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搭救了性命,甘霁啊甘霁,就活该你这辈子没朋友。
“路楼渊,你可以信任他。”我终于开了口,声音无比嘶哑。
“为什么?”陈苍海低头问我。
我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不知道,感觉吧,他是路家的背尸人,我是偶然和他碰见的,他当时还把我错认成了东瀛灵山弥的一员,好在误会解开,有惊无险。”
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们同时保持了沉默。
陈苍海停顿了一下,过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冷不丁地说:“其实,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我立刻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表情随即冷下来,打断他:“不要试探我。”
“他来的时候,他说他是你的朋友。”陈苍海淡然地说,“我只是觉得他跟普通的路家人不一样,你去过路家,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家内部是个什么状况,这样的词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不太正常。”
不得不说,陈苍海这句话倒是说出了我心中长久以来的疑虑,不过我并不想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而是打算等身体好一些之后亲自去问问路楼渊,我觉得他会告诉我的。
这时,我的头开始变得一阵一阵地痛起来,陈苍海看我痛苦地皱起眉来,他连忙从床沿站起身,重新扶着我躺下,我一手按着疼痛的太阳穴,抬头正好瞧见陈苍海耳朵上挂着的破烂助听器。
我用力伸出手,他见我突如其来的动作,身形一顿,我的手搭在他的耳廓上摸了摸他耳朵上的助听器,说道:“都烂成这样了就别戴了,扔了吧,等小爷有钱了杀回去,给你买它十个八个的,换着戴。”
陈苍海听我这么说,没忍住低头笑了出来,他又给我正了正枕头,尽量让我躺的舒服点儿,这才冲我打了几个手势:“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我就在旁边。”
我点了点头,然后就见他把助听器摘下来重新放回了抽屉里,接着背靠我的床沿滑坐在地毯上,靠着硬邦邦的床沿开始小憩。
他到底还是没扔掉那只助听器,这玩意儿在市面上的价格不低,想来这一只也是他攒了许多钱买的,结果才用了没多久就被之前那群混混招惹,打架的时候摔坏了。
我们之前进山,他都没带助听器,而现在的陈苍海应该已经基本上失去了听力,所以我和白神仙的许多对话他都无法加入,因为他就算再懂唇语,也无法在漆黑的林子里完全看清我们的口型。
而他今年也才十九岁。
我不知不觉将手搭在了陈苍海的肩膀上,他被我惊扰到,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对他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没事,你睡,只是这样我才睡得着。”
他侧头看到了我的口型便放下心来,又稍微挪得近了点儿,继而靠着床边重新闭上眼。
我的眼前再度恢复了一片漆黑,等那股浓浓的睡意重新开始出现,我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再次回到那奇怪的幻境里去了。
果然,当我感受到暖黄的烛光,我仍旧身处在那个装饰古朴的小院子里,天色很黑,面前是飘散的大雪,纷飞的雪片将那些宗教味道十足的飘带覆盖,之前那巫师戴的面具刮在村长的屋门上。
此时万籁俱寂,我不知道这时候具体应该是什么时辰,但我感受到了一股悲凉的气息,这种气息让我的胸口有些发闷。
在我踌躇之时,村长的屋门被人从里面悄悄拉开了一条缝来,路阿爻穿着件单衣从那条门缝里艰难地挤出来,走了几步到雪地里,他的眼神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成熟。
我看他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等手和脸都冻得通红了之后,才略显僵硬地转头去看院子里那唯一一间还燃着烛光的房间,小孩子的目光是很澄澈的,也是最能感受到情绪的。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希冀。
这种情绪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路阿爻会对什么东西怀有如此强烈的期求呢?
他缓慢地挪动脚步到那房间外,我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烛光拉长了房间里人的身影,显得景象是那么的不真实,但我还是通过这样的光影彻底看清楚了。
是之前我见过的那个女孩的父母。
那个朴实的汉子此时正抱着女儿,让她趴在自己背上轻声轻语地哄她睡觉,女孩的母亲正在铺床,嘴里用方言说着一些话,我听不懂,但能感觉到这对父母由心而发的喜悦。
他们的女儿不用死了。
路阿爻站在他们的窗户下,听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转身就跳下石头台阶,踩着地上吱呀作响的雪往远门跑了几步,我沉默地望着他用手把门槛上的雪一次一次地捧下来,清理出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上去,抱着膝盖。
房间漏出来的烛光几乎洒满了整个院子,唯独照不到路阿爻坐的那片地方,冰冷的门槛和暖黄的烛光泾渭分明。
五岁的孩子早早就懂了事,但他又太懂事了些,连为自己哭一哭都得找这么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陪伴他的只有纷扬的大雪和我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我听着他的悲伤,看着隐在黑暗中连绵不绝的黑色山脉,无尽悲凉。
我明白了一些事情,救人并不是他当时真正的初衷,让一个五岁的孩子自愿付出性命去挽救另一个同龄孩子的性命实在太牵强了,这更可能是他当时唯一能够留在路家的办法,唯一不让路小素功亏一篑的办法。
他怕再度被人抛下,但最终,即使他做出了那么多的牺牲,路小素到底还是不辞而别了。
此刻,与悲伤共同涌现的是愤怒,我突然对古钓村的四旧习俗、对那石头垒成的尸洞以及那需要祭祀的神明产生了浓浓的恨意,什么牛鬼蛇神,什么降罪,什么诅咒,都滚他娘的狗蛋!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凭什么就归因于他了,凭什么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一个狗屁祭祀习俗?到底凭什么!
幻境逐渐消散了,我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到了清新的山中气息,听见了丛林里的鸟叫声,睁开眼,窗外温暖的阳光洒在我的身上。
我动了动胳膊,身上那股病入膏肓的滋味已经完全消失了。
脸上被风吹得凉凉的,我抬手摸了一把脸,一手的水。
脑海中的影像还停留在那个坐在门槛上的身影,四肢被冬日的寒风吹得仿佛每一个骨头缝里都散发着冰凉的气息,我挣扎着坐起身,背靠被阳光晒暖的墙面缓了好一会儿,才将这全身的寒凉驱散。
我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自己的手臂,感觉自己瘦了至少得有十几斤,连肚子都快要瘪下去,胳膊上那几斤所剩无几的肉也完全消失了。
我卷开袖子,查看自己的手腕,上面干干净净的,皮肤透着一种有些不太健康的苍白,红线已经不见了。
我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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