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帆把酒放到照片下,说:“我在宋家。”唐文淑不大认得,回首看谢庭桉。谢家早年在南城也算风云一时,可惜祖上出事,不宜继续留下,就移民了。谢庭桉还是知道些,点头说:“宋家挺好。”她顿了顿,眺望草木碰撞晃迭出的海浪,又低低道:“不过那对双胞胎,不好相处吧?”夏帆讷讷抿口酒,答“还行”。三人交换眼神。最终是方晖开口:“要不,搬来跟我住吧。”散落的花瓣淋了她们满身,也淋在墓上。方晖像从前拍姜泠一般拍冰冷的大理石,说:“你是亡友的妻子,我们该……照顾你的,只是消息不久前才到我这,她俩又在国外,所以来迟了。”夏帆转动眼珠看姜泠。她还是酷酷地望着她,欲说还休的模样。“是啊。”谢庭桉接话:“宋家……现在内斗,你如果卷在其中,她们能护着你吗?”拿不准,夏帆觉得宋时沅自身难保,宋时汐更……她们双双身不由己,言不由衷。“搬来跟我住吧,或者我们一起去她的房子也行,我现在的家离京大不远,有电瓶车,楼下还有车站跟地铁,十分钟路程。”方晖轻缓的语调中渗出丝丝阴郁,她对姜泠说:“你呢?同意吗?”只有茫茫日光和煦,惊扰满目疮痍。方晖却说:“看,她答应了。”夏帆眯起双眼——也好。总要从无尽无休的痛楚里喘息。她答应方晖,第二日便从宋家搬出行李。时浣跟着帮忙收拾,送走拉货车后,忧心忡忡地去看身旁。女人掩在长帘前,手中烟火徐徐。“大小姐,真的不挽留一下吗?”宋时沅踩着昂贵精致的高跟鞋,脚底宛如涂了胶,寸步难行。她抬眸,窗台玻璃反射出自己的容颜。枯萎,疲倦。二十二岁的年纪,竟满身沧桑。“随她……吧。”宋时沅心觉无力改变,或许放逐才是真谛。谁也没想过姜泠会骤然离世。三人间亦或者四人间,微妙的平衡打破。她会为一个优秀的女人感到惋惜。即使之前,她们处于敌对关系。夏帆睡的依然不好。方晖的房子隔音强,为了她来,特意换上遮光布,日暮日出,房间里的人无从得知。夏帆便昏睡到天光地暗。偶尔,方晖悄悄开门探她,放碗热粥,有时是清水面,卧上两颗蛋。姜泠的朋友,人以群分。上完剩下的课,暑期将至,唐文淑和谢庭桉从新西兰回来,大几率留到假期结束。她们来找方晖时会在家里打火锅,夏帆醒着的话就喊她一起吃。梁嘉莉也常来,渐渐跟三人混熟。七月初方晖生日,天光乍破,下起暴雨。她们喊了外卖在家庆祝,小龙虾跟刺身,配了酒,喝得浑身酥麻。方晖兴致上头,拿出骰盅说玩两局。哐哐当当间,唐文淑笑言:“还是阿泠最会玩这个,以及纸牌……”谢庭桉用胳膊推了她一下。唐文淑自知失言,忙转移话题:“……呃,帆帆,你先开吧,输了罚酒!”夏帆装作没听见,面色平静地开牌。一晚上醉倒四个,只有方晖好点,尚有意识。安顿好那几个醉鬼,方晖搀扶夏帆回房。灯未开,雨声淅沥,豆大的水珠宛如泪珠。有温热的液体凝在眼角,夏帆握着方晖的手,于黯淡中出声:“你想念她吗?”方晖身形一顿,很轻很轻地点头。她不知道夏帆能不能察觉。寂静里唯有呼吸声交错,夏帆倦了。她埋进枕头,随后将木然的脸面对窗台。路灯照出水落的方向,斜滴在地。像蝴蝶的翅膀。姜泠离开的第八十六天,夏帆试图找寻避开痛楚的方法,却发现没有,真的没有。喧嚣过后还是寂寞,她跟她们说笑,可唇边的笑,仿佛霜刀风剑削减凋零的暗红花朵。她迫切渴望填充空洞,眼前寒烟薄雾,迷蒙浮转,唯有打落的枯叶,惊掉重重涟漪。已然深夜,街头车影零星。夏帆的脸被一下接一下照亮,白如浆纸。宣布新的公式书后,一些应酬必不可少,宋时汐这几日回得晚,酒也喝得多。她从出租车下去,淋雨走到公寓。夏帆宛同一只孤魂野鬼,湿漉漉挂在门口。听见脚步声,女生抬起头,眼眸在寂寂夜中格外清冽洁净。她的孤僻会传染,宋时汐隔着酒气与之对视,竟也沉默了良久。走廊灯乍然熄灭,宋时汐在黑暗里解开密码锁,让夏帆先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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