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动了动僵硬的手脚,推开桶盖,抬起头来。刚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头顶传来一句:“娘娘真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实在令人钦佩。”殒身韩缚雪悚然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女子。“冯氏?你怎会在这?”“我可是在这等了娘娘好久。”冯清岁笑眯眯道。“粪车走得那么慢,粪桶又臭又闷,娘娘不知我有多担心你憋死在桶里。”怎么会这样?韩缚雪心乱如麻。她不过临时起意躲到粪车里逃离出宫,冯氏如何会知道?莫非宫里一直有人盯着她?是了,纪长卿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的绣屏上做手脚,定然在宫里有暗线。她始终在暗线的监视之下,甚至连出宫这事,说不定也有人暗中使劲,才会如此顺利。纪长卿和冯氏两人怕是正等着自己出宫,好收拾自己。她走了一步臭棋!捋清楚后,她强自镇定下来。“多谢冯夫人关心。”她站起身,跨出木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冯夫人若寻我有事,不如到别处详谈。”说完转身就跑。才跑出几步,膝盖骤然一疼,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扑倒在地面上,磕断一颗牙齿。难以言喻的剧痛从牙床直冲天灵盖,疼得她连指尖都痉挛着抠进土里。冯氏不咸不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觉得此处甚好,和娘娘的气质非常相称,作为娘娘的殒身之地,再合适不过。”韩缚雪手撑地面,艰难地转过身来。“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性命?”“无冤无仇?”冯清岁讽刺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摊开在她面前。“娘娘可还记得江侍郎夫人?”认清纸条上的字迹后,韩缚雪瞳孔骤缩。她写给暗卫,用来威胁荀善对江侍郎夫人下毒手的纸条,为何会在冯氏手上?“娘娘想必很得意吧。”冯清岁将纸条收回怀里。“随便写张纸条,就能谋夺人命。”“以为身在后宫,无人能查到自己头上,便肆无忌惮地用全天下独一无二的花香墨书写。”“然而俗话说得好,天狂有雨,人狂有祸,娘娘如此狂妄,岂能善终?”牙齿不断渗血。腥气满鼻。锐痛持续不断地折磨着神经。韩缚雪脑海忽然冒出太子在芳华殿说过的话:“我从未告诉过你,这些牙齿装着很疼,时时刻刻都在疼,疼得我想发疯。”她想象不出他所说的疼痛,直到此时此刻。断牙原来,真的很疼。若她当年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曾扇那一耳光,不曾打断太子的牙齿,太子是不是就不会长成暴虐之人?不会生出那般恶癖,虐死江侍郎的女儿?她不用为了给他善后而杀江家满门,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如今地步?可她如何控制得住!她那时真心恋慕皇帝,皇帝眼里却只有那个女人。哪怕那个女人背叛了他,他也依然执迷不悟,将长得肖似那女人的村姑纳入宫中,晋升为贵妃。韩家帮他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腌臜事?他过完河就拆桥,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哪怕敷衍都懒得敷衍,叫她如何忍受?偏偏太子蠢笨,不能给她长脸,也无法理解她,支持她。竟说出想让贵妃做他母后这种剜心刺骨之言。也不想想,贵妃若做了皇后,东宫怎么可能是他的!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动手。这大概就是,他们母子的宿命。看着冯氏脸上沉静的神色,她知道自己今日怕是难逃一死,哑声问道:“你和江家是什么关系?”冯清岁淡淡道:“你毋需知道。”“只要知道今日是你的忌日便好。”说完看向五花。五花拿起放在粪池边上的搅屎棍,挑起韩缚雪腰带,将她扔到粪池里。韩缚雪猝然一惊,张口欲呼救。粪便混合着蛆虫涌入口中。堵住喉咙。叫她发不出半点声音。浓稠的粪便将她淹没其中,填满她的眼耳鼻舌口。恶臭铺天盖地,无边无际,痛楚同样铺天盖地,无边无际。她徒然挣扎。越陷越深。终于。一切感知戛然而止。冯清岁看着粪池一点点恢复平静,转身带着五花离去。天空漆黑如墨,唯留地平线一抹苍白。风起。暴雨转瞬即至。雨水冲刷洗去地面所有痕迹。三日后,挑粪施肥的粪夫从粪池挖出一具女尸,悚然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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