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空在吧台把玻璃瓶搞得乒乓作响,说话也漫不经心。过了会儿曲雾又道:“那温璨呢?”“什么?”“他刚刚说那些话,你就不生气?”“……你还真是偷听得很仔细啊。”“你们自己要说的,你敢说你不知道我在听在看?”“闭嘴,感觉更变态了。”叶空做好了一杯大杂烩糖水,里面还丢了几颗曲雾买的软糖。她仰头喝了一口,在吧台前坐下来。“我当然不生气,他戳了他的伤口,他说的那些话是他自己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我心疼还来不及为什么要生气?”“……你也会心疼人?”“本来不会,”叶空捏着杯子眼神恍惚,“现在好像会了。”“是因为温璨吗?”“嗯。”“好吧,”曲雾在那边道,“那我有点理解你了。”没有选择“但他到底打算做什么?我听不明白你们的暗话,可温荣显然不是个好人,而且因为他身在高位,恐怕不太好对付吧?温璨有胜算吗?”“有,而且我觉得胜算很大,得有……”叶空琢磨一秒,“百分之九十吧。”“那就没什么可担心了,而且再不济就算他被赶出温家,他也还是星飞的老板呢——老实说我觉得比在温家当少爷有前途多了。”叶空却沉默着,好一会儿后摇了摇头:“不,正因为如此我才担心。”“……难道你更想让他输?”“和现实里的胜负无关,我担心的是他的……”叶空点了点自己的心脏。“不能吧,我倒觉得温璨看起来挺平静的,而且他很厉害,无人不知的厉害,没人见过他情绪失控甚至不稳的样子……”一顿,曲雾改口道,“除了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这可真是匪夷所思,那么普通的一个问题怎么就踩他雷点了?”“因为他从未想过,或者说,一直在无视和逃避这个问题。”叶空又喝了一口糖水,嚼着软糖道,“曲雾,在你看来,他和他爸的矛盾会是什么?”“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知道,但我不告诉你,想看你猜。”“……你是在得意吗?”曲雾嘟囔了一声,听声音似乎转进了一个更密闭的空间,“不过根据我自己收集的情报来看,无非是他爸出轨了吧?”她十分厌恶地“啧”了一声:“那个温莲,是他的私生子,对不对?这些豪门大族真恶心,居然把私生子光明正大养在家里,还让老婆照看,偏偏外人眼里他还是个好老公好爸爸——这么说来还好池弯刀死之前不知道这件事,否则岂不是要被恶心活了?”“……”叶空突然愣住了,她倏地睁大了眼睛——她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池弯刀她死之前,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呢?她肯定是不知道丈夫要杀自己的,否则像她那么聪明的人,一定能躲开甚至报复回去,可出轨呢?私生子呢?她知道吗?温璨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无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是一重又一重的痛苦。如果她知道,她就是怀着被爱人背叛欺骗还愚弄的痛苦去死的。如果她不知道,好像更可悲了——她至死都被蒙在鼓里,说不定至死都觉得爱人依旧是那个爱人,只是跟她有些矛盾,而并未产生更大的分歧。到底是知道一切怀着清醒的痛苦去死更好,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在无知中去死更好?如果让池弯刀自己来选,她会选择哪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叶空总觉得,她会选择前者,并且她觉得,温璨也会如此想——可是,可是,问题是否就在于,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无论是清醒还是无知,一切对她来说就已经被彻底冻结。而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讲,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将彻底变成一个秘密,而无论这个答案到底是什么,活着的人都已经无能为力了,因为无法改变。想到这里,叶空居然有点心尖发麻,手指也冰冰凉凉。她无知无觉地喝了口糖水。曲雾的声音还在耳畔响:“这么想来,温璨真的挺惨的,别人都觉得他天之骄子,父母是模范夫妻从小在爱里长大,谁知道他爸是个演员——如果他是在他妈去世后才知道他爸出轨的,那我也可以理解他刚才的失控了,正常人都会怄死气死的。”“……是吗?”叶空喃喃自问。是啊,仅仅是被所爱的家人欺骗辜负,就已经足够让一个正常人崩溃了,那如果除此以外,还添上了家人的命,和自己的命呢?如果除此以外,还亲眼看见了母亲的死亡现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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