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总不好意思了,我们蒋总还有个重要会议要去开,实在是没有时间了,下次,下次一定。”马总得罪不起蒋行身边这位得力助手,一看抓不住蒋行,就立马换了人:“陈助说的对,生意要紧,饭什么时候也能吃,陈助要是没事的话,留下来用个便饭?”蒋行自半年前变成工作狂,没日没夜的在公司加班,赶工程,后来还迷上了去各地出差,不管是不是什么重要会议,有时间他去,没时间他挤时间也要去,会议结束后,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蒋行总要一人在陌生的城市散步。这么个怪癖,陈助不理解但尊重,他留下来应付主家,顺便吹几句耳边风:“正巧我还有点别的事想和马总谈谈。”马总以为又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虽然蒋总看起来一脸沾点酒,就随时会猝死在酒桌上的模样,但陈助可是精神奕奕的,他立马安排人定酒席:“这边走,这边走。”“马总客气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在贵司听到一些不太”蒋行走路不快,但步子大,几步跨出去后,陈助和马总的声音就渐渐被落在耳后了。又到了一年秋天,沛城昼夜温差大,下午四点有些起风了,道路两旁的树叶也都黄了,还不到掉下来的时候,就这么金灿灿的挂在树枝上。路边有老人还在享受余晖,胖嘟嘟的小孩跑来跑去,奶声奶气的喊:“爷爷,爷爷,我想要那个粉色的云朵。”她撒娇撒的很可爱,蒋行看过去,一个被举着的奶娃娃手里也举着一朵粉色的棉花糖,棉花糖机还在她旁边轰隆轰隆的响着,继续制作着下一个孩童的幻梦。小姑娘把糖又递到抱着她的中年人嘴边:“爷爷先吃。”这两句足以把一个含饴弄孙的老人给哄的眉开眼笑。到处都是合家欢的景象。正巧到了放学下班的点了,很多人都来接自己放不下的人回家,蒋行夹杂在人流中,慢慢的走着,假装自己也在陪着重要的人散步。蒋总的时间很宝贵,所以他从未陪人散过步,一次也没有。但蒋行的时间也很缓慢,缓慢到被冻结在那一年。他不知不觉走到了街的另一头,“老公,辛苦你今天来接我啦,我们出去吃吧。”蒋行一开始发病的时候,幻觉里的人从不跟他说一句话,也很少会看他,好像很讨厌他的样子,蒋行受不了。最近的药好像不怎么管用,蒋行揉了揉耳朵,发现自己大概又添了幻听这个毛病,明明独自走在街头,却好像听到了陈珂的声音。“老公,老公。”一声一声,拉着调,拖着腔,有点软的声音,和陈珂在床上求他时一样。哪怕是幻听,蒋行也忍不住回了头。他在陌生的大街上,一间健身房门口,看到了一个穿着宽松长裤,也能看出来两条腿矫健有力的人,臀部在衣物下顶起弧度,整个人一眼过去就能看到明显的身体曲线,他剪了头发,很短,得益于柔顺的发质,那短发不是刺愣愣的,在阳光下还显得毛茸茸。蒋行立刻就记起了,这个人被按住头发下压时,那有些痒的手感。身体比大脑,更早认出来这个人。健身房门口一个穿着健身服,胸前鼓鼓囊囊,屁股翘翘的男人,他顶着一张化成灰蒋行都认识的脸,亲亲热热的抱住了另一个男人的胳膊,仰起头轻轻贴了一下对方的面颊,撒娇后理所应当的索求更加亲密的接触。幻觉不会幻出两个人的。蒋行站在原地,僵硬的身躯不被意愿控制:“”他张开了嘴,绷紧的声带没发出任何声音。“陈,”挤出来的音调嘶哑微小,蒋行自己都听不到,他的躯体在骤然的冲击过后,瞬间失力,往前一步迈出去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这是偶见,抓不住,你将会再次失去这个人。大脑严重警告,鸣笛声轰然在耳边作响,它逼迫蒋行使用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寸骨头立刻行动起来,站起来,跨出去,用手抓住那个人!或是咬住他,撕裂他,把他吃下去。在世界天崩地裂的轰鸣中,蒋行喊出一句:“陈珂。”他轻轻的,像是怕戳碎一个虚幻的泡泡。那个被叫住的人回了头,脸上带着些被人看到和爱人亲密举动的不好意思和疑惑,他和一年前一样,黑黑的眉毛衬的眼睛圆溜溜的,眼尾下垂带上了几分可怜的样子,鼻尖却是翘翘的,肉呼呼的唇发出疑问:“陈珂?”“你好,请问你认识我吗?”陈珂回应的这一声,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蒋行所有过去的回忆,都随着这个名字,在时光中呼啸而来,从嗅觉,皮肤,指尖乃至发丝一路钻进这具疲惫麻木的身躯,引起他的所有情感,他从灵魂深处涌上一股鼻酸,在对方应下的瞬间,是他过去二十多年来,最为感动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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