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32年的上海,这或许是最奢侈的聘礼——一桌冒着热气的家常菜,几个愿意为你挡子弹的亲人,以及藏在砂糖盒底、无人说破的祝福。林时偷偷问:“哥,新式婚礼要不要鞠躬啊?”林烬望着秦逸兴给李阿曼挑鱼刺的样子,突然想起程添锦书房里那本《沪上风物志》。去他的三书六礼,乱世里的真心才是大过天的规矩1932片段5婚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天井,秦逸兴蹲在石阶上,手里转着根没点燃的香烟。林烬挨着他坐下,两人肩膀碰着肩膀,像在码头等工头派活时那样。“程教授回去了?”秦逸兴望着月亮。“嗯。”林烬踢了踢脚边的碎瓦片。秦逸兴突然把烟别到耳后:“谢谢你啊。”林烬捶了他一拳:“跟我客气什么。”秦逸兴笑起来,月光照着他新剃的青皮头:“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在码头扛包”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兜里的糖——那是阿曼临走时偷偷塞给他的,“每天数着铜板想沫沫的学费”林烬仰头看着星星:“以后就带阿曼姐住这儿吧。”他掰着手指数,“沫沫和婶子一屋,林时跟我,你和阿曼”“我们可能搬出去。”秦逸兴突然打断他。“为什么?”“这房子”秦逸兴搓了搓膝盖,“毕竟是程教授给你的。”他声音越来越低,“我们一家已经住这么久了”林烬猛地站起来:“你跟我客气这些?”月光下他的影子斜斜投在墙上,“再说”他忽然卡壳,耳根发烫,“我有时候也不怎么回来”秦逸兴突然大笑,笑得咳嗽起来:“知道知道!”他学着程添锦文绉绉的腔调,“‘程太太’自然要常回公馆”“滚蛋!”林烬抄起扫帚就追,两人在院子里跑得鸡飞狗跳。最后气喘吁吁地瘫在石阶上时,秦逸兴突然轻声说:“阿曼厂里姐妹在闸北凑了间棚屋”林烬沉默了一会,抓起秦逸兴的手,把钥匙拍在他掌心:“拿着,万一万一有个急用。”他知道秦逸兴终归要带着阿曼闯出自己的天地,就像当年他们一家从江苏逃来上海月光把两个年轻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屋里传来秦母的咳嗽声,还有沫沫梦里含糊的呓语:“阿曼姐红头绳”秦逸兴终究还是带着阿曼搬去了闸北的工人区。临走那天,林烬帮着扛包袱,秦母偷偷往里面塞了双绣着并蒂莲的鞋垫——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做的。沫沫哭成了小花猫,拽着阿曼的衣角不松手,直到林时掏出程添锦给的瑞士糖才哄好。如今巨籁达路的房子里,秦母带着沫沫住东厢,林时霸着西屋的书桌天天临字帖,而林烬“今天自己过来。”程添锦早晨离开时,破天荒没说要去接他,只留下一张字条,上面用毛笔写着地址,墨迹晕染得像朵花。林烬推开程公馆大门的瞬间,檀香的暖意扑面而来。朱漆雕花的屏风立在玄关,上面贴着金箔剪的“囍”字。原本的西洋吊灯不知何时换成了六角宫灯,茜素红的纱罩投下斑驳光影,将满室铺成一片温柔的绯色。地上铺着缠枝莲纹的猩红地毯,一路通向中堂——那里摆着对鎏金烛台,龙凤喜烛静静燃烧,烛泪堆叠如珊瑚。程添锦就站在烛光里。他穿着正红云纹的广袖婚袍,金线绣的麒麟在腰间腾跃。往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随意的搭在额前,玉冠上的珍珠流苏随呼吸轻颤。当林烬呆立在门口时,他缓缓转身,手里还捧着套叠得齐整的嫁衣。“你”林烬的喉结动了动,指尖碰到门框上悬挂的五色丝绦——那是纳吉之礼后,依照古俗悬挂的吉兆信物,以丝绦喻婚约绵长,《仪礼》中便记载过纳吉时以信物昭告婚约已定的仪节。程添锦走近时,婚袍下摆扫过地毯,发出沙沙轻响。他指尖拂过林烬僵硬的指节:“三书六礼,雁帛聘期。”声音比平日低沉,“程某”突然卡住,耳尖泛红。林烬这才发现中堂案几上陈列的聘书——洒金宣纸上墨迹未干,分明是程添锦亲手写的。旁边还摆着对白玉雁,正是《礼记》中“委禽奠雁”的古礼。“酸秀才你”林烬的声音哑在喉咙里。他看见程添锦向来稳如磐石的手在抖,看见婚袍领口露出的一截绷带——是前天在伤员转运站被弹片划的,看见烛光里这人眼底汹涌的暗潮。程添锦忽然执起他的手,将嫁衣郑重放入他怀中。大红的织金缎上,赫然用墨线绣着《诗经》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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