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挣开程添锦的手,声音发涩:“你又来做什么”程添锦沉默地转过身,雪花落在他眉睫上,很快被体温融化。他忽然从大衣内袋取出一个油纸包,热气在寒风中氤氲,喉结滚动了几下,才低声道:“你还没吃饭,我”“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懂吗?”林烬打断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程添锦突然握住他的手,泪水砸在两人交握的指节上,烫得林烬一颤:“听不懂”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们成亲了,你不可以不可以休了我”林烬偏开头,不敢看那双通红的眼睛:“那不算数。都没有其他人在,而且谁说成亲了不能休”程添锦的眼泪簌簌落在雪地上,融出一个个小坑。他忽然拽着林烬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得又快又重:“《诗经》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带着文人特有的执拗,“你既掀我盖头,饮过合卺酒,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约。”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惊起一群白鸽。程添锦的泪水浸湿了前襟,却仍固执地抓着林烬不放:“《浮生六记》里,沈复与芸娘”“程添锦!”林烬红着眼眶吼他,“这是1934年!不是古代!”“于我而言没什么不同。”程添锦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露出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你若是嫌礼节不全”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婚书我早写好了,只差你按个手印。”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两人身影。林烬望着那张精心裱糊的婚书——上面工整的小楷写着“两姓联姻,一堂缔约”,日期竟是他们“成亲”的那一日。程添锦的手指抚过最后一行的墨迹:“‘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他抬起泪眼,“林烬,你是要始乱终弃吗?”雪落在婚书上,晕开了“良缘永结”四个字。林烬的指尖发颤,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我”他不敢抬头与程添锦对视,只能盯着雪地上那些被泪水融出的小坑。程添锦却向前一步,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像是要将他压垮。“《上邪》言:‘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程添锦的声音低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可即便天地合,我亦不敢与君绝。”林烬的呼吸窒住。程添锦向来温润如玉,何曾这样狼狈过?他的长衫被雪水浸湿,眼镜片上蒙着雾气,连指尖都在发抖,却仍固执地捧着那张婚书,像是捧着自己被揉碎的心。“《长恨歌》里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程添锦的嗓音哽咽,却仍一字一句地念着那些他们曾共读过的诗句,“可我不求长生殿里的誓言,只求你”他忽然抬手,冰凉的指尖触上林烬的脸颊:“回头看看我。”林烬终于抬眼,撞进那双通红的眸子里。程添锦的眼泪无声地往下落,砸在雪上,也砸在林烬的心上。“《牡丹亭》题记里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程添锦的手慢慢滑下,攥住林烬的衣袖,力道轻得像是怕碰碎什么,“可我知道情起何时”雪越下越大,程添锦的声音几乎被风声淹没:“林烬,你要我背多少诗文才肯信我这颗心,早就是你的了?”林烬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他想说这乱世容不下这样的深情,想说他们之间隔着一整个无法跨越的时代,可最终,他只是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张被雪水浸湿的婚书。程添锦的眸子骤然亮起,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慌乱的从怀中掏出印泥,却因手抖得厉害,险些摔在地上。“我我带了印泥”他声音发颤,卑微得不像那个讲台上从容的程教授,“你按个手印就好”林烬望着他通红的指尖,忽然想起这人曾用这双手写过多少锦绣文章,如今却只为求自己一个回头。程添锦的手在发抖。他捧着那盒朱砂印泥,指尖被染得猩红,像是捧着一颗剖出来的真心。雪花落在印泥上,很快融成细小的水珠,混着朱砂,像血泪般刺目。“林烬”他轻声唤他,小心翼翼地牵起林烬的手,却在触及他冰凉的指尖时,动作一顿。程添锦的睫毛颤了颤,抬起眼看向林烬,目光里带着近乎卑微的恳求——仿佛连触碰都需要许可。林烬的手被他握着,能清晰感受到那人的颤抖。程添锦的掌心向来干燥温暖,此刻却湿冷一片,连带着那盒印泥也跟着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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