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渡好几次胳膊从树干上滑下去,又被魏从峥托着腰重新带回来。韩渡呢喃着说了两声谢谢,后面就只是气若游丝地垂着眼。“韩渡?”听到自己的名字,韩渡眼睑下的瞳孔微弱地转了转。“出星星了,你看。”魏从峥又道。韩渡勉强拉出条眼缝,迷迷糊糊地看过去。哪里有星星,他只能看到一片黑天。“上回我们一起看星空,还是在燕城的山上。”魏从峥记性居然很好。韩渡思维已经有些迟滞,他记得那晚好像也很冷,就像现在一样。“没想到这次就在水上了。”魏从峥笑了笑。韩渡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有意逗趣,他甚至听不太清楚魏从峥的话了。魏从峥目光下落,从星空来到韩渡脸庞,借着月光和水面上的波光注视韩渡侧脸:“别睡,想想你最爱的美食美酒,想想你最在乎的人。”韩渡无意识地将脸搁在树干上,牙齿被冻得咯咯作响,半晌,回答道:“没有,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韩渡声音太小,魏从峥没有听清。韩渡皱了皱脸,浮在水面上的肤色更加苍白。“什么是假的?你最在乎的人?”“所有……”韩渡呓语,又道,“都是虚假的。”魏从峥感到好笑:“那你自己呢?也是假的?”“都是……”“你是谁?”“韩渡。”“韩渡是假的?”“嗯。”“那谁在跟我说话?”“谁……”韩渡重复道,说了一句魏从峥听不懂的话,“是我还是他……”为了引导韩渡继续开口说话,魏从峥又问了一些零碎的问题,像是喜欢的东西、做过的事、想去的地方。有些韩渡没有回答,有些只说了几个字,韩渡渐渐找回意识,歪过头,视线放在魏从峥脸上,他发现魏从峥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主角会在故事结束前就死吗?韩渡思绪开始飞远,意识跟身体再次剥离开。魏从峥会死在这里吗?眼前这个人是真实的吗?如果这个世界都是假的,自己也是假的,那他应该也是假的,只是那本小说留在韩渡大脑里的一段印象。可是这一年多的穿书生活,太真实了。快乐也好,痛苦伤心也好,都太真实了,如果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他现在快死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会像来时那样,眼睛一闭就回到原来的世界吗?他穿书的意义又在哪里?猝不及防地来,身不由己地跟着别人的故事走,最后潦草地死去?“有救了,我们有救了,韩渡,你醒醒……”魏从峥又在他耳边说着让人听不明白的话,韩渡很想让他闭嘴,这人怎么还能有精力挺到现在?魏从峥好像松开了手,落水的声音“扑通”响起,浮木陡然一轻,只留下韩渡一个人趴在上面。很久之后,韩渡感觉手臂被人抓住,他跟随抓住他的那只手,顺利摸到湿凉的木船边缘,然后松开浮木,翻身爬上了船。他躺倒在坚硬的船板上,仰天喘气,感受着手脚被解放的轻松,下一秒就彻底昏迷过去。再次醒来,首先坠入韩渡眼帘的就是满天星辰。原来真的有繁星。韩渡望着头顶的星空,陷入凝思。直到一只手来到他额头,试了试体温,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正靠在魏从峥怀里。他翻动身体,想从对方怀里出来。“别动,抱着暖和点。”魏从峥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将韩渡又捞回来,“你伤口的血刚止住,别又崩开。”韩渡低下头,看见包扎在自己腹部的布条又厚了一圈。他舔了舔干燥到起皮的嘴唇:“你不用这样。”魏从峥把上衣全都用来给他处理伤势了,这会儿两人相依偎着,他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比之前低了很多。“总不能看着你咽气。”魏从峥抓住韩渡的手,十指紧扣。韩渡想抽出手,被魏从峥压住:“衣服都给你了,牵个手总可以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都这种时候了,你就别计较了。”“你讲点道理。”韩渡无奈地半合上眼。“什么道理?”魏从峥把韩渡的手拿到唇边,在冰凉的指尖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等你有力气再跟我讲道理吧。”韩渡想起两人在树上避难时,魏从峥说的一句话,那时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没有深究,现在回想起来,魏从峥其实释放了一个很危险的信号。魏从峥说,等这边的事情都结束了,要他跟着一起回燕城。这边的事情都结束,那岂不就是三年之后,三年之后,说好了会放他走,怎么还要回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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