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恩公,”妙澄有些赧然地朝明绰笑一笑,“若他还在世上,我知道了他是谁,也好谢谢他。若他不在了,我便为他念经祈福,盼他来世有好报。”
明绰喉中一哽,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应该说出那人也同样是害她父亲丧命,诡计牵连她母亲入狱的仇人吗?
妙澄看着她:“长公主?”
明绰露出了一个微笑:“他还在世,也是佛门中人,法号慧玄。”
妙澄听见这字辈,眼睛亮了亮:“他是瓦官寺的师兄?”
明绰没多解释:“如今已在洛阳了。”
妙澄便“哦”了一声,有些遗憾:“那是不得见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好。”明绰努力控制住了一瞬间涌上来的泪意,“他……得偿所愿,一展毕生抱负。”
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个出家人多少有些古怪,但是妙澄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十分释然的笑容。她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那你……”明绰张了张嘴,又改口道,“比丘尼这些年,过得可好?”
妙澄不再收集雪水了,整个人都转了过来,认真地看着她。明绰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说过后来的事,虽然因崔挺护驾有功,后来还是把姐姐保了出来,但崔夫人的身体彻底被牢狱之灾拖垮了,没多久也撒手人寰。妙澄还在龙盘山上半死不活地养着病的时候,就成了一个孤女。
后来一直护佑着她的慈安比丘尼也走了,王家还想把她接回来,若不是姨母和舅舅站出来帮她,只怕她不是被叔父送进宫里,就是不知道又嫁给哪户王侯了。
“妙澄一生清净自在,皆拜长公主所赐。”
她的声音很轻,唇边的一抹笑容像花瓣上的薄雪。凑近了看,才看到她脸上确实有一道很浅的疤,想来便是当年她拒绝叔父的安排的时候,自己划的。疤虽淡了,却很长,也不知道当年下了多大的决心。可是这疤也完全不影响什么,人依然是美的,只是再也不和当年一样,像画上的人物。她终于有了活气。
“龙盘山上一直有一盏灯为长公主而点。”妙澄合十为礼,深深一拜,“贫尼日夜祝祷,盼长公主平安喜乐,福寿无极。”
明绰退了一步,伸手把她搀起来:“你快起来……”
她话没说完,眼眶已是忍不住一热。妙澄握住了她的手,也微微红了眼睛。明绰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感觉她那双手粗糙而温热,翻过来细看了看,只看到好几处紫红的冻疮,她再想想龙盘山上的清苦
,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瓦官寺中有很多修行的世家权贵,但大多数做不到真正割舍红尘世俗,往往仆从如云,奢靡如故。只有当年的慈安比丘尼,为了与谢氏彻底断绝,甘愿上龙盘山苦修。然后是王执瑈,如今,又要多加一个楚恕颐。
怎么一代一代,总有不得不上山的女人。
“长公主不必忧心,”妙澄似是知道她在哭什么,轻声安慰,“她父母尚在,过得几年,他们想通了,自会接她回家的。”
明绰便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你姨母也是这么说。”
崔庆英是家里幺女,没比王执瑈这个外甥女大几岁,所以从小都是和小一辈人一起玩,楚恕颐也是她手帕交。在小一辈里,她又是大姐姐,所以主意最多。出家这事儿,就是她提出来,借着长公主的名头去办的。
崔挺被妹妹拉来,也有另一层深意。他和故去的姐姐感情深,妙澄在龙盘山上的一应起居用度,王家没人管,都是他和崔庆英兄妹两个在支撑。有他在,也是让楚培心里有个底,知道女儿出家也不至于太无依无靠。
别说楚培,明绰心里也有了个底。左右再盘算一遍,确认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妙澄却突然松开了与明绰交握的手,退了一步。明绰下意识回过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袁綦站在远处,显然是在看她,但又不敢过来。
妙澄抱着玉瓶告退:“贫尼去看看楚夫人。”
明绰点了点头,仍旧站在红梅下。妙澄重新走进正厅,与袁綦擦肩而过。袁綦十分恭敬地侧身让开,向她合十为礼。等到妙澄走过去了,他又看了一会儿,试探着朝这边走了两步,见明绰没有要避开的意思,才终于敢放开步子,走到了她面前。
明绰被他这副拘谨的样子逗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的胆大包天都去哪儿了。
“长公主。”袁綦低头行礼,保持着跟她一臂之距。
明绰朝正厅点了点下巴:“怎么样了?”
“父亲已经答应了——我是说,右中侯。”袁綦后知后觉地改了口,眼神躲闪了一下,“刘夫人还是舍不得,恕颐在劝。”
明绰看着他:“那你怎么出来了?还不知道避嫌?”
“我……”袁綦一时语塞,良久,只道,“我来向长公主请罪。”
明绰端详着他的神色,很好奇他到底知不知道谣言是谁在外面散播。但袁綦一张口,说的却是另一桩事:“姜逯之死,实非我所愿,我……”
“哦。”明绰反应过来,不由笑了笑,“他是自寻的死路,与你无关。”
袁綦愣了一下,明显是没有想到明绰对姜逯不在意到了这个份上。明绰便又问了一句:“怎么?终于知道你这醋吃得没道理了?”
袁綦越发无地自容,再没话说。明绰便这样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是跟自己认输了一般,轻轻叹了口气。
尽管在楚家面前撇清了流言,但她和袁綦心里都明白——甚至连楚恕颐都很清楚,他就是为了长公主才非要和离的。明绰一度也很恼火,厌烦他惹了麻烦,又处理不了。
他非要和离是幼稚、冲动、自以为是,但极力维护着恕颐的,不也是他身上同一种幼稚、冲动和自以为是吗?
明绰骗不了自己,是她给了袁綦不该有的希望。盂兰盆会那天,是她伸手拂了他的额角。黑暗中的那一刹那,也是她回应了他隐秘的欲望。
敬漪澜早就说过,什么都不能做就干脆不要想了。所以明绰也对自己生气,她好像也不是非得多么爱着他、想着他,但越是对他生气厌烦的时候,就越想要这个人。
“袁綦,”明绰的声音几乎是悲伤的,“我不可能嫁给你的。”
面前的男人低着头,什么都没说。明绰以为她得再解释得清楚一点儿,可是还没有等她说什么,袁綦就点了点头:“我知道。”
明绰笑了,显然不信:“你知道什么?”
袁綦抬起眼睛看着她:“你在等那位陛下来接你。”
她在公主府养多少男宠都无所谓,唯独不能改嫁。一旦改嫁,她就真的再也没有可能回到晔儿身边了。
明绰没有想到他是真的知道,一时无法承受他的目光,不得不转过了脸,克制着不要流泪。她现在有点儿不太记得为什么烦他了,只想起在南阳那天,风吹过满地的枯草,他把他的私令拿出来,说你要是想走,就走吧。
袁綦还是看着她:“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个。”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无垢CP 贵校万人嫌陷入F4修罗场 清冷师尊成了反派幼崽后爸 吞金眠花 宠妻就让她躺赢 换我喜欢你 捡到赛博财阀后被压了[gb] 灵魂共鸣+番外 和雀斑小狗贴贴 当虐文主角团拿错剧本以后 假想情敌+番外 氪金玩家勇闯末世 我比绿茶还绿茶 星际最强,但骗薪摸鱼 抱歉,我有女朋友 晴日骤雨 龙傲天救赎美强惨后 和前任在恋综深陷修罗场 平妻她娇娇如莲 死遁后,她成白月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