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盈始终没说话,明绰站了起来,没有行礼,也没告退的虚词,就这样无声地转过了身,走了出去。
八月,陛下终于下了旨,定了公主府的选址。朝中投机者纷纷抓紧机会献媚,在一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之下,公主府又前后左右地吞下了本身三倍的地,都是这些投机者们自掏腰包,想办法去给长公主买下来的。至于左邻右舍们是不是自愿卖的地,就不得而知了。一时也引起了无数攻讦,若不是陛下罚了带头买地的那个,只怕还没个完。
但陛下并不以身作则。他一面不许百官献媚,一面自己毫不掩饰对妹妹的偏爱,修起公主府来全然不顾惜人力财力。因为本身就有现成的屋宅,是以地方虽大,最后修完也才过了半年。但里面楼阁玲珑,屋宇层叠,朱栏玉砌,碧池绕屋,依山傍水,曲径通幽,其奢华半点儿不输皇宫。
等到东乡公主真正迁居那天,陛下不仅亲自送她离宫,还保留了她直入宫禁、自由行走的特权。
如此盛宠,就连刚刚再次有孕的皇后都难以望其项背,公主府自然门庭若市,求官者络绎不绝。
但要想得到东乡公主的举荐,还没这么容易。
公主府几乎每月都有两三场宴饮,列席者皆为权贵名门。长公主还亲自出题,天下的士人到了建康,皆可作答。若有文采出众者,不限出身,也可以得到公主府的宴请。
求官的,她往往几番考校,再请朝中各部的实务官员来一同宴饮。各位朝臣看中了的,再自己去跟陛下举荐,长公主并不干涉。若是不求官的出世雅客,长公主或诗文互娱,或以财帛相赠。
整个景平三十一年,萧盈的耳根子就没清净过。一只耳朵是骂长公主结党营私、卖官鬻爵、扰乱朝纲、不守中馈,另一只耳朵则是赞长公主才学出众,还有识人之明,能为大雍选贤举能。
到了下半年,已经不只是文士来长公主这里求官,连三教九流都来求门路了。变戏法的,做生意的,耍刀弄枪的,都想在贵人们面前露个脸。甚至还专有一类人,尤以姜逯为首,是来长公主这里自荐枕席的。
这最后一类人,长公主是来者不拒。她这里向来是男女同席,有不少世家贵女,席上不见歌伎美人,倒是少不了男子献媚。甚至还有天生貌丑,却形容伟岸的男人,非要在长公主面前学昔年长信侯“牦牛转毐”,在建康传得风风雨雨。
就在此事之后不久,明绰就收到了袁氏兄弟的拜帖。
离宫之后,桓宜华也没有像她说的那样能日日到公主府做客。她还有孩子,还有一家人,上上下下的,永远都忙得没有个尽头。更何况长公主什么都见、什么人都来往,实在不算个规矩的妇道人家,也只有像崔庆英这样的来得最无所顾忌。桓宜华还要顾虑膝下未嫁的女儿,明绰请了几次她都没来,心里也就懂了。
这倒还不算影响了她们之间的交情。倒是楚恕颐,自从去年盂兰盆会之后,当真被明绰疏远了。桓宜华替弟媳问过两次怎么回事,明绰也不好直说,桓宜华虽然不能说什么,但明绰感觉,她这忽冷忽热的,肯定是伤了楚恕颐的心,桓宜华也有些替弟媳抱不平,所以更不来了。
萧盈许了东乡公主随时回宫,她倒是很少去看皇兄,除了去看望有身孕的妹妹,就是去承华宫。这些事情,明绰也没别人可以说,只能全倒给敬漪澜听。
但是敬漪澜不能出宫,也不在她身边出主意,明绰瞪着拜帖上的名字,只能抬头问阴青蘅:“他们来干什么?”
阴青蘅都让她问愣了:“袁氏兄弟不能来吗?”
明绰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大将军的态度还是倾向长公主的,不仅两个儿媳都跟上阳宫交好,他本人也从来没跟着桓廊说过长公主坏话。东乡公主离了宫,朝中姓王的姓崔的姓谢的姓卢的都来过了,他的儿子们却从来没上过门,倒显得有些刻意做作了。
但是明绰才不管袁煦在想什么,她真正问的是袁綦来干什么?
他还敢来见她?
阴青蘅掂量着她的脸色,想从她手里取走那张拜帖:“那奴婢去回绝……?”
但是明绰又没让她拿,也不知道跟谁赌气似的,突然道:“来就来,我怕他吗?——青蘅,给我梳妆。”
阴青蘅低低地应了一声,嘴角没忍住轻轻一勾。明绰从镜中看见了,非常敏感地转头问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阴青蘅立刻收敛,一脸肃容地给长公主梳头。明绰手里还捏着那拜帖,出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身边的人手里捧着几个新式样的花钿,问了几次明绰也没回答,最后还是阴青蘅使了个眼色,替明绰挑了一个,让人下去了。
华灯初上,公主府如常开宴。
进了十一月里,建康已落了雪。公主府把宴设在亭廊中,临水对雪,弹琴围炉,融雪泡茶,是为香雪茗。明绰才刚出房门,就看见姜逯已经在内院来等着了。他相貌确实是好,唇红齿白,尤胜女子,肩披貂裘,腰配玉带,一身洁白素衣,翩然若仙,手里还
折了一支红梅,想是等久了,梅上都积了薄薄一层雪。一见到明绰出来,他便绽开了一个笑容,人面花红,当真赏心悦目。
明绰也朝他笑,脚步没停:“你阿嫂今日没来吗?”
姜逯跟在她身边走,油嘴滑舌地回应:“崔夫人已不是我阿嫂了,她是她,我是我。长公主怎么见了我,却问起她?”
明绰脚下停了停,转头看着他,只是笑。姜逯便把手里的红梅递给她,压低声音,颇为哀怨道:“辜负我对长公主日思夜想……”
跟在明绰身后的人都识趣地退了两步,明绰没动,任由姜逯微微俯身,在她颊侧和耳畔吻了两下。但他再要放肆,明绰就伸手在他胸口一点,也没用什么力道,但是姜逯,顺着她的力道退了两步,咬着下唇,看着她笑。
“别没个正形。”明绰笑着骂了他一句,把那红梅又扔给他,像一道鞭子似的抽起来,扬了他一脸的散雪,姜逯一脸如痴如醉的表情,心甘情愿地被她拿梅花枝抽。
“这是情不自禁……”姜逯见明绰抬脚就走,赶紧又跟上,一面软了声音求她,“长公主今夜肯留我么?”
“我留你留得还不够啊?”
“不够。”姜逯跟她撒娇,“若是又来个小长信侯……”
明绰只是笑,并不理他,自顾自地入了席间。
姜逯这人没什么廉耻心,撒娇邀宠张嘴就来,也不管别人背地里怎么笑他。但相应地也没什么上进心,什么才学抱负,一概没有。姜氏本身已没落多年,他又已是姜氏的旁支,自小没钱,却还是担着世家的出身,所以心理有点儿扭曲,一生唯看重吃喝享乐。从前勾搭阿嫂就是为了贪点儿实在的好处,现在到长公主身上就更不敢放肆,只要一些小恩小惠,让他锦衣玉食,还能在人前耍耍威风就好了。
明绰倒也谈不上多喜欢他,但他嘴甜,会伺候人,她留他在府里留过几夜,他就更加奉承示好,没有一处拂逆明绰的心意。他堂兄姜川又是明绰一手扶起来的,在朝中处处维护长公主。明绰看见他,眼睛舒服,心里更舒服。
“行了,”明绰半真半假地斥了他一句,“我看你今晚听不听话。”
姜逯马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马上就有人给他敬酒,他便也举杯回礼,瞧着彬彬有礼,在外头还挺像个人的。他也知道长公主的目光流连在他身上,越发昂首挺胸,一张白净脸面几乎要放出光来了。
明绰看他像只摇尾巴的狗,没忍住笑了一声,还没笑完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长公主。”
明绰听出袁煦的声音,头还没完全转过来就道:“伯彦不要多礼,快入座……”
然后她的话音不自觉地一滞。袁綦就站在兄长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却没有行礼。见到长公主的视线落到他们身上,袁煦不动声色地用力清了清嗓子,袁綦才如梦初醒似的,低下头,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见过长公主。”
“仲宁也来了。”明绰笑了笑,就像当时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起坐吧。”
第135章
刀锋“嗤”地一声划过,溅起了一大片散雪,呼啦啦地在空中纷纷扬扬,又再次被刀风带起,绕着那刀客回旋飞舞,当真如诗中所言,有“回风舞雪”之姿。
明绰拍了拍手,扬声赞了一句:“好!”
宴已过半,茶已经端下去了,如今每张桌子前的小炉上温的都是酒和肉。雪虽下得大,明绰一张脸却被炭火和酒气扑得酽酽红。那刀客是江湖游侠,有人特意寻来为长公主献艺,明绰看得高兴,像个孩子似的直拍手,眼睛里亮晶晶的,简直比头上的珠翠还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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