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见这把锁,魏六郎这才反应过来,他被抓住了。
在此之前,魏六郎从来没有想过,有人胆敢在魏家的宅子里伤害他,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魏家的宅子里面,被像抓鸟一样,抓了起来。
“竖子安敢抓我!”
魏六郎愤怒了,他尖叫着嘶吼了起来。
杂房里的声音已经响了一阵了,管家的大丫鬟是最警觉的,红玉来不及穿外衫,披着便匆匆赶来,她推开杂房的门,吓得差点跌落在地上。
“黑了天了!这是做了什么!”
红玉大叫一声,继而又唤醒了几个浅眠的看廊丫头,丫头眯着眼睛摸黑赶来,红玉连忙说道,“快!快搬!快把六郎君放出来!”
红玉身先士卒,三两步上前来拎着柴禾就往屋外边丢去,可春雁说话了。
“我看谁敢!”
春雁大叫了一声,她挑起一根扁担,横在身前往前一顶,春雁的劲儿极大,红玉并着几个丫头都被这扁担推得向后踉跄两步,红玉的外衫都险些在踉跄中被踩下来。
红玉回头整理了一下衣衫,复而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春雁。
“谁敢?你是在跟我说……谁敢?”红玉尖叫声,声音像豁了口的布口袋,“你知道这筐子里边关的是谁吗?这可是嫡出的少爷,家里的六郎君!”
“我管什么六郎君七郎君的,我只知道这是咱们院子里的小贼,给大娘子连下了三四天的泻药,今日更是图谋不轨,把娘子的屋门从外锁住了。”
春雁哼了一声,把铜锁甩了出来,丢在了地上。
红玉怔了一瞬,复而又有些心虚。
红玉其实一早就知道,魏六郎不停地潜入这个院子,她也一早就知道,魏六郎连着几日给魏兰蕴下了泻药。
但红玉没说,她也从未阻止过。
甚至,她有时还假装不知地,将下了药的饭食递呈至魏兰蕴面前。
红玉很聪明。
红玉也一直知道她聪明。
正是因为红玉聪明,所以她清楚地看得出这个宅子里的局势,也清楚的明白,效命于这样一个蜃楼海市的娘子,对她来说是没有价值的,同样,为了这样一个过眼云烟的娘子,得罪这府里唯一一个金尊玉贵的少爷,也是不值当的。
然而红玉到底还算是魏兰蕴院子里的人,归魏兰蕴统辖。
所以对于红玉来说,面对魏六郎三番四次地潜入这院子给魏兰蕴使绊子,红玉最好的处理办法,便是装作不知道。
这样她既不会因为偏帮魏六郎而得罪魏兰蕴,也不会因为效忠魏兰蕴而得罪魏家六郎君。
这是一等一明哲保身的办法。
这是一等一聪明人的做法。
但现在,聪明人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魏六郎在魏兰蕴的院子里被当雀鸟儿一样地抓了,无论事情起因结果如何,最后的板子,是一定会打在她这个管事大丫鬟身上的。
统管不力的罪名,她是赖不掉的。
红玉咬了咬牙,带着几个丫头欺身而上,“六郎君是三老爷独子,郎君和娘子孰轻孰重,分不清吗!伤了郎君,你有三条命都不够杀的,在场所有人都别想落着好!”
红玉的话里带了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年纪尚轻的几个丫头急了,鬓角淌着薄汗,她们欺身往前赶,却在春雁的一条扁担外不得寸进。
春雁丝毫不惧,她梗着脖子跟红玉硬碰硬,“夜贼就是夜贼,夜贼是六郎君也不能放,万一娘子贵体损伤一二,你们担当得起吗?这可是大娘子,大老爷长女,大老爷和三老爷孰轻孰重,分不清吗?”
看廊的丫头是新买来的,看不懂宅子里的局势,又何尝明白魏家与魏兰蕴其身份地位背后的弯弯绕绕,家里的孩子有很多个,长女却只有一个,更别提大老爷是全家都仰仗的京都相公,而三老爷,只是区区的一个七品小吏。
丫头们有些犹豫,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红玉有些愤怒,她踹了一脚柴禾,厉喝说道,“我的话都不听了吗?这是六郎君,听我的,把她押下去,把郎君给我放了!”
“我奉娘子的命令,抓捕图谋不轨的夜贼,我看谁敢把他放了!”春雁也厉喝,她再重复了一遍。
“真是……”
红玉险些气笑了,从前魏三夫人如何珍视魏六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红玉刚想讲述那照顾魏六郎不力,致使魏六郎跌倒受伤而被打死的婆子,可略一张口,她却忽的顿住了。
魏三夫人已经不在了。
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孩子是根草,先大夫人去了,魏兰蕴成了一株草,现在魏三夫人也送走了,魏六郎是个宝还是株草,这还真的不好说。
红玉沉默了。
这时从暗处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她举着一盏灯,灯火煌煌,红玉几乎是瞬间便看清楚了那人的容颜,她有些慌乱,退后两步,垂首俯身,尊敬地唤了一句——
“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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