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地上捡药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够了。”楼羽站在门口,病号服的领口沾着草屑,大概是从花园翻墙过来的,“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陈伶把药片往口袋里塞,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别管我。”他的声音含混不清,药味从牙缝里渗出来,“明天……明天你就要走了。”楼羽走过来,一脚踹翻了药瓶。药片撒在地上的声音很响,像场突如其来的冰雹。“走了才好。”楼羽的眼睛红着,“走了就不用看着你把自己嗑死。”陈伶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他抓起一把药片往嘴里塞,楼羽扑过来捂他嘴时,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药片撒了满身,陈伶的白大褂被揉得皱巴巴的,像朵被踩烂的白玫瑰。“吐出来!”楼羽掐着他的下巴,手指用力得像要捏碎骨头。陈伶死死咬着牙,药片在舌尖化开来,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他看着楼羽眼里的泪,突然觉得那苦里掺了点甜,像小时候偷喝的中药,难喝,却让人想再尝一口。(我绝对不会有这个想法,中药,你喝进口里面只要是苦的,那都是还好了。你后面吃什么味道,你先别管)(我喝的那个中药,闻起来像墨水,喝进嘴里面了,还是像墨水,颜色更像墨水,要不是我妈不会害我,我都怀疑他要谋杀我)楼羽的拳头砸在他胸口时,陈伶没躲。闷疼让他咳了起来,药片混着口水吐出来,落在楼羽的手背上,像些白色的碎牙。“你疯了!”楼羽的声音在发抖,眼泪砸在他的脸上,滚烫的,“你想让我走了之后,每天数着日子等你死讯吗?”陈伶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抬手擦掉楼羽的眼泪,指尖的药粉蹭在对方脸上,像扑了层劣质的粉底。“不会死的。”他的声音很轻,“我还要看着你……画完那幅海。”楼羽突然抱住他,力气大得像要把两人揉成一团。陈伶能闻到他头发上的青草味,混着自己身上的药味,像种奇怪的香水。他的手穿过楼羽的头发,触到后颈那颗小小的痣,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楼羽时,对方正在画避雷针,铅笔尖在墙上划出刺耳的声。“陈伶。”楼羽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得像要窒息,“我们一起逃吧,逃到没人认识的地方。”陈伶闭上眼睛。他想起父亲遗书里的话:“牢笼不在外面,在心里。”月光从百叶窗钻进来,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陈伶觉得自己像条快渴死的鱼,而楼羽是唯一的水,可他不敢喝,怕一沾唇就会溺死。十、自毁者院长发现陈伶的药瘾时,他正在给楼羽画速写。纸页上的楼羽闭着眼睛,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像只安静的猫。陈伶的笔尖顿了顿,一滴墨落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像颗突然坠落的星。“跟我来办公室。”院长的声音冷得像冰,手里捏着个药瓶,标签上的字迹被指甲抠得模糊不清。陈伶把速写本塞进楼羽手里时,指尖在对方手背上捏出红印。“等我。”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办公室的窗帘拉得很严,空气里飘着烟味。院长把一叠照片摔在桌上,上面全是陈伶的伤口——虎口的疤,手腕的淤青,还有锁骨处被自己指甲掐出的红痕。“这就是你所谓的‘状态良好’?”院长的手指敲着照片,“你父亲当年就是这么一步步毁了自己,你想重蹈覆辙?”陈伶的呼吸骤然变快。他看着照片上那些丑陋的印记,突然觉得它们在动,像些正在爬的虫子。“我没事。”他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只是……有点累。”“累到要靠自残清醒?”院长突然提高了声音,“累到把楼羽的病历改成‘重度抑郁’,就为了让他留下?”陈伶猛地抬头。他以为自己改得很隐蔽,用消字液涂掉“躁狂”两个字时,手都在抖,可此刻看着院长眼里的了然,他突然明白——有些谎言就像伤口上的痂,看起来结得很牢,一碰就会裂开。“他不能走。”陈伶的声音发颤,虎口的旧伤突然开始疼,“他走了我……”“你会怎样?”院长盯着他的眼睛,“会像你父亲一样,从顶楼跳下去吗?”陈伶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他想起父亲坠楼那天的雨,也是这样大的雨,砸在玻璃上噼啪响,像无数只手在拍窗。他冲出办公室时,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3911病房的门开着,楼羽站在窗边,手里捏着那本速写本,月光在他身上织了件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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