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他犯过一次病,不是躁狂,是崩溃。他把自己缩在墙角,怀里紧紧抱着笔记本,浑身抖得像片落叶,嘴里反复念叨:“别分开……我们说好的……从未分离……”我蹲下来想给他盖毯子,却看见他手腕上用马克笔画的戒指被泪水泡花了,模糊的痕迹里,能辨认出两个交缠的字母。后来我才知道,那本笔记本的最后一页,除了“我们从未分离”,还有一行极轻的字,是用指甲刻的,浅得几乎看不见:“阿伶,等我。”现在每次给陈伶送药,我都会特意放轻脚步。他还是常坐在窗边,笔记本摊在膝头,阳光透过铁窗落在那行“我们从未分离”上,像给字迹镀了层金边。有时他会突然抬头对我笑,眼里有细碎的光:“他说,这字要多晒晒才不会褪色。”我总会点点头,说“是啊,阳光好”。因为我知道,有些分离太痛,总得有人替他们守住一句“从未分离”,哪怕这句承诺,只活在一个人的执念里。)15820个字,献上。「温伶」未烬之页笔迹与回声雨丝敲打着落地窗,像无数细密的手指在叩门。陈伶坐在书桌前,指尖悬在一本深棕色封皮的笔记本上,纸张边缘已经泛出浅黄,是温若水生前常用的那本。他的指节泛白,骨相在暖黄台灯下显得格外锋利,像一把收在鞘里却随时会出鞘的刀。视线落在空白页上,那里很快会被他的字迹填满,就像过去三年里的每一个雨夜。“今天又下了雨,”笔尖划过纸面,留下略显潦草的字迹,墨色在纸上晕开一点,“你以前总说雨天适合睡觉,可我总睡不着。”停顿了一下,陈伶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却带着点神经质的偏执,眼角眉梢都浸着疯狂的底色,像被雨水泡得发胀的藤蔓,缠绕着不肯松开。“他们说我该忘了你,说你已经死了。”他低头看着笔记本,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跟纸页里的人争辩,“可他们不懂,你就在这里。”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过笔记本的封面,动作温柔得与他周身的戾气格格不入。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感,恍惚间像是触到了温若水的手——温若水的手总是暖的,指腹带着常年翻书留下的薄茧,握上去很舒服。“你看,”陈伶的声音软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执拗,他用笔尖在纸上重重划下一行字,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纸页,“我们从未分离。”最后一个字落笔时,窗外的风忽然卷着雨丝撞在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桌上的台灯晃了一下,光影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陈伶猛地抬头,看向空荡荡的房间。客厅的沙发上,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轮廓。那轮廓很淡,像水墨画在宣纸上晕开的影子,穿着温若水常穿的那件浅灰色毛衣,身形清瘦,正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他身上。陈伶的心脏骤然缩紧,呼吸都漏了一拍。他死死盯着那个方向,瞳孔因过度专注而微微放大,像是在捕捉空气中最细微的尘埃。“若水?”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点疯狂瞬间被一种脆弱取代,像坚硬的冰层下涌动的暗流。没有回应。那轮廓渐渐淡去,像被风吹散的烟,最终消失在昏暗中。台灯的光晕重新稳定下来,房间里只剩下雨声和他自己的呼吸声。陈伶盯着沙发看了很久,久到眼睛发酸,才缓缓低下头,重新看向笔记本。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我们从未分离”那行字,像是在确认什么。忽然,他注意到纸页边缘有一点极浅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扫过,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浅白。不是他的笔迹。陈伶的呼吸顿住了,随即,一种近乎狂喜的疯狂在他眼底炸开。他凑近笔记本,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页,像一头嗅到猎物气息的兽。“是你吗?”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你在这儿,对不对?”他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很可笑,对着空气说话,对着一本笔记本发疯。可他不在乎。三年前那场车祸带走了温若水,也带走了半个陈伶,剩下的这半个,早就活成了别人眼里的疯子。疯就疯吧,陈伶想。只要能感觉到他还在,疯了又何妨。他拿起笔,在那行字下面又添了一句,字迹比刚才稳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知道你在。”写完,他将笔记本合上,放在胸口,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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