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一鞭抽在戏台的红绸上,积灰的红绸被打得粉碎,漫天飞舞。“最可笑的是,他们还总把自己代入戏里的角色,觉得自己是英雄,是美人,是忠臣……其实啊,连戏台子上的傀儡都不如。”妄静静地听着,那些兽瞳里闪烁着认同的光芒。“您说得对。”他轻声道,“只有您是真的……您不屑于演这些,您就是您自己。”“哦?”陈伶转过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你呢?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是戏里的哪个角色?”妄的身体微微一颤,像是被问中了心事。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想做您戏台下的一块石头,能看着您……就够了。”“石头?”陈伶笑了,笑得眼尾的绯红都在颤抖,“你也配?”他突然甩出马鞭,鞭梢精准地缠上妄的脖颈。柔软的皮革瞬间收紧,勒得妄那些暴露在外的触须(他刚才低头时,脸皮边缘裂开了一道缝)剧烈蠕动。“我告诉你,”陈伶一步步走近,眼神里的冰冷几乎要将人冻结,“你连做石头的资格都没有。石头至少不会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不会用你那些肮脏的欲望污染我的视线。”马鞭又收紧了几分,妄的兽瞳因为缺氧而收缩,却依旧死死地盯着陈伶。“说!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陈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是想变成我?还是想占有我?或者……你觉得凭你这点可笑的痴迷,就能让我多看你一眼?”妄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看着您……”“撒谎!”陈伶猛地松开马鞭,妄像断线的风筝般摔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那些兽瞳里充满了生理性的痛苦,却依旧没有丝毫怨恨。“你这种东西,天生就带着欲望的恶臭。”陈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只挣扎的蝼蚁,“你的痴迷,你的崇拜,本质上和那些追逐名利的蠢货没什么两样,都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占有欲。”他蹲下身,用剔骨刀的刀背轻轻拍了拍妄那张苍白的脸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变成我,想融入我,想让我变成你欲望的一部分。可惜啊……”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你永远也做不到。我是这世上唯一的主角,而你,连当我脚下的尘埃都嫌多余。”妄趴在地上,咳嗽渐渐平息。他缓缓抬起头,那些兽瞳里竟闪烁着一种近乎幸福的光芒。“是……您说得对……”他轻声说,“我永远也做不到……所以我才要看着您……看着您做这世上唯一的主角……”陈伶看着他这副无可救药的样子,突然觉得一阵烦躁。他最讨厌的就是妄这种态度——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对方都能曲解成一种“恩赐”,一种“宠爱”。这种近乎病态的虔诚,比任何诅咒都让他觉得恶心。“滚。”陈伶站起身,转身走向戏楼外,“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下次,断的就不是你的呼吸了。”妄没有立刻起身,只是趴在地上,看着陈伶离去的背影。红色的戏袍在灰暗的戏楼里拖曳,像一道燃烧的火焰,烧得他那些兽瞳都在发烫。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爬起来,捡起地上的食盒,又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被打碎的红绸碎片一点点收起来,揣进怀里。然后,他走到戏台中央,站在陈伶刚才站过的位置,缓缓闭上了眼睛。无数只兽瞳在黑暗中睁开又闭上,模拟着陈伶刚才唱戏时的眼神、语气、甚至细微的动作。他试着张开嘴,模仿着唱了一句《霸王别姬》。声音干涩、生硬,完全没有陈伶的韵味,甚至带着种非人的诡异。但妄却很满足。他知道自己永远也学不像,永远也达不到陈伶的万分之一。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要能在陈伶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笨拙地模仿他,靠近他,就够了。就像信徒在神龛前,默默重复着只有自己懂的祷词。画皮与真心妄又开始画画了。这次他学乖了,不再画陈伶的眼睛,只是画他的背影。红袍在风中翻飞的背影,坐在血石上垂眸的背影,挥鞭时决绝的背影……一张又一张,堆满了他在深渊深处开辟的洞穴。洞穴里没有光,只有妄身上那些兽瞳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那些用鲜血和深渊粘液画成的画。每张画的角落,都用极小的字写着一个“嘲”字,笔迹虔诚得像是在刻写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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